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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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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以退为进

  水银山上,杨羡达派来的大管家钱大有正和于氏兄弟严正交涉着。

  一旁有杨羡敏那个喂不熟的白眼狼盯着,还有曹瑞希这条恶虎为伴,纵然水银山被占,杨羡达也是不敢出兵的,一旦被曹瑞希和杨羡敏抄了后路,他就要把血本都输光了,故而只能严正抗议。

  于扑满叉着腰,一脸横肉都绷了起来,旁边杵着他的鬼头大刀,嗓门儿比谁都大:“简直是放屁!你说这水银山是你的它就是你的啦?嗯?我还说它是我们家的呢!再说了,我们寨子在这丢了两个人,这事儿你怎么说!”

  杨大管事强压怒火,忍气吞声地道:“于三爷,您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您说我们藏了你们的人,有什么证据?可您占了我们的水银山,这可是无法否认的。”

  于扑满粗声大气地道:“证据?你要证据是吧,老子正在找证据!你最好请老天爷保佑,别让找到。要不然……”

  于扑满刚说到这儿,一个壮丁就跑到他面前,大声禀报道:“三爷,我们失踪的那两个人找到了,从矿坑里找到的,人都已经死了。我们还找到一头剥了皮的豹子,你看……”

  那壮丁用手一指,于扑满扭头看去,就见几个壮丁抬了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出来,钱大有吃了一惊,肩头一动,就要赶过去看个究竟,谁料被于扑满一把揪住衣领,冲着他大吼起来。

  “你要证据?现在你看到啦,为了区区一张豹子皮,你们竟敢杀害两条人命!钱管事。你们最好立即交出凶手!否则老子跟你们没完!”

  钱大有被他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他愤愤地抹了把脸,道:“于三爷,这两具尸体究竟怎么回事儿,我是不知道!恐怕您心里比谁都清楚!可不管怎么说。你们占了我水银山,走遍天下也没这个道理……”

  被抬走的一具尸体忽然张开了眼睛,往这边睃了一眼,又赶紧闭上。钱大有愤愤地辩解着,忽见矿洞里又走出两个人来,目光一扫。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

  那是两名壮丁,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居然煞有介事地抬着一个剥了皮的动物。看那体型大小,顶多是只较大一点的猫儿。古有狸猫换太子,今有狸猫充云豹?

  钱大有指着那只被剥了皮的动物。对于扑满怒吼道:“于三爷,这就是你说的那只云豹?”

  于扑满扭头看了看,也不禁暗自嘀咕:“这些山里人真他娘的笨,我就说找个小兽来剥了皮,就真找了只小兽!你找头驴子、山羊也靠点谱啊。”

  于扑满扭过头来,用比钱大有更响亮的声音道:“对!这就是那头……刚断了奶的云豹!三爷我想养只豹子玩,手下人这才去为我抓豹子,结果却让你们给剥了皮。还把人给宰了,这笔帐怎么说?”

  钱大有被他一番浑话气得七荤八素,可形势比人强。也只好顺着于扑满的话往下说,毕竟,就算死了两个人也没有占了人家一座山的道理。

  钱大有道:“三爷,这只猫……豹子,真假姑且不论,你们老骥谷有没有死人也另说着。你们占了我杨家的矿山,这可有点说不过去吧?”

  山坡上。一个风尘仆仆的青衣汉子牵着马缰站在于家海身边,于家海手里正展开着一封书信。信纸在风中轻轻地抖瑟着。看罢书信,于家海轻轻皱起了眉头,慢慢团起信纸,背着双手,缓缓踱步沉吟起来。

  那青衣汉子道:“叶长官说,请四爷一定照此办理,不日他将亲自赶来,如果三爷在他赶来之前不能解决此事,那么也请务必不要让事态进一步激化,等他赶到再做处理!”

  “解决!怎么不能解决!”于家海豪迈地道:“你尽管回禀大人,就说此事包在我于家海身上,一定把事情解决的妥妥当当,请大人放心!”

  那青衣汉子道:“既如此,属下就照此回禀啦!告辞!”他向于家海抱了抱拳,扳鞍上马,扬鞭向山下赶去。

  另一边,钱大有已经决定让一步了,对方不是纠缠于杀了他们的人、抢的他们的东西么,那便承认了又如何,顶多赔他们些钱财,大不了再搭两条人命,只要能让他们退出水银山,什么都好商量。

  一见钱大有让步,于家海忽地动了动眉毛,一脸凝重地道:“关于这座山,在我们格家寨有一份很古老的羊皮地图,故老相传,那是格家寨先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但是谁也不清楚,这副地图上所绘制的那座山究竟在哪里。直到我们出了山,才意外发现,似乎水银山的样子和那张地图上所画的山峰是一模一样的……”

  钱大有听到一半就觉得不妙了,早知对方如此大动干戈,绝不可能只是为了两个所谓的失踪猎人,但他还是抱着一线侥幸,现在看来,人家根本就是在图谋水银山啊。

  于家海正色道:“我们只是想寻回祖山而已。你放心,如果最后证实这座山并不是我们格家寨的祖山,我们立即就走,决不侵占分毫!”

  钱大有颤抖着嘴唇,用绵羊音儿问道:“那……你们要怎么证明呢?”

  于扑满还没说话,不远处又有人喊上了:“三爷,三爷,你快来啊,地底下挖出东西啦!”

  于扑满赶紧跑过去,钱大有心生不祥之感,急忙也追过去,这次倒是没人阻拦他。就见矿洞里,一个老骥谷的壮丁跪在地上,旁边扔着一把镐头,他正用双手清理着地上的泥土。

  不一会儿,几件古物便相继“出土”了。一串狼牙项链,已经散了;一把刀鞘都已锈蚀的佩刀,刀鞘已经粘在刀刃上;还有几件兽骨制成的器物。

  于扑满蹭去刀上锈烂的鞘皮,指着刀上的纹刻激动地大叫起来:“看呐!看呐!这纹路。与格家寨旗帜上的图案一模一样,这就是祖山!祖山,我们找到了!”

  钱大有目瞪口呆地看着于扑满,一万头草泥马在他心头呼啸而过:“无耻!真是无耻啊!原来一个人可以不要脸到如此地步,真是难以想象!”

  于扑满装模作样地欢呼了几声。又瞪起眼睛,对钱大有道:“你看到了?现在从山上挖出了属于我们格家寨的东西,从这些东西绣蚀的程度看,起码埋了有一千年了!

  所以……这座水银山就是我们格家寨的祖山!被你们杨家挖掘了这么多年,也不知挖走了我们多少宝贝。不过呢,三爷我大人大量。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钱大有差点儿没背过气去,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脸红如鸡冠,正要跟眼前这个无赖据理力争,于家海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哈哈。我三哥跟你开玩笑罢了,杨管事,请不要介怀。”

  于扑满听了满心诧异,这么不要脸的招术,不是你教给我的么,怎么现在又要拆穿我?他扭过头去,疑惑地对于家海道:“我说老四,你……”

  于家海笑吟吟地打断了他的话:“底下人偶起争执。在所难免。我等身为统领,理应约束部众,平息事端。与邻友好,和睦相处,这才是道理。我三哥只是因为死了两个人,一时气不过,才与你为难。

  咳,不过嘛。贵寨有人见财起意,害了我们老骥谷两个猎户。这事杨家还是要给我们一个交待的。那两个猎户一死,撇下孤儿寡母的如何生活?我们不能不给他们一个交待啊!”

  钱大有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有意归还水银山,顿时喜出望外,忙道:“多谢四爷,四爷说的这话在理儿!这件事小人一定如实禀报我家土司,会给贵寨一个交待。那这水银山……”

  于家海把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道:“既然你已代表杨土司答应彻查害死我寨猎户一事。那么,我们立刻就撤兵,这水银山,还给你们。”

  于扑满急了,说道:“我说老四,你究竟是怎么个意思。这水银山……”

  于家海扭头向他递了个眼色,于扑满愤愤地闭上了嘴巴。他的头脑不及老四,多年配合下来,已经习惯了由老四动脑,他来动手,所以虽然想不通,还是暂且忍下。

  钱大有没想到此事能解决的如此顺利,当真心花怒放,马上一迭声地答应下来。于家海说到做到,竟然真的立即集结人马,迅速退出了水银山,被俘的那些矿工也都交还给了杨管事。

  杨管事站在山头,眼看着于家兄弟带了人撤离,一时竟有种做梦的感觉。不管是派他来的杨羡达还是他自己,都未曾料想过事情能得到如此解决。

  刚一离开山头,于扑满就忍不住对于家海道:“我说老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咱们准备了那么久,就这么放弃了?”

  于家海笑吟吟地道:“本来是不该放弃的,可是当时我们没料到曹家已经联手杨羡敏,也在图谋杨羡达不是。既然有人出了手,我们又何必在其中搅和呢?”

  于扑满大怕道:“曹家又怎么啦,咱们怕他不成?再说了,曹家帮的人是杨羡敏,而水银山现在是属于杨羡达,咱们正该浑水摸鱼才对啊!”

  于家海摇头道:“你看曹家和杨羡敏现在有何举动么?没有!有曹家和杨羡敏的牵制,杨羡达不敢对咱们动武。有杨羡达在,曹家和杨羡敏也无法对咱们出手。

  可曹家和杨羡敏想要的东西也包括水银山。一旦他们发现奈何不了杨羡达,反而帮了咱们的忙,他们就会打起维护祖产的名义,先来对付咱们。

  同样的道理,杨羡达也会这么做。这块骨头叼在谁嘴里,谁就会受到攻击。咱们现在丢下骨头走掉了,他们怎么办?只能抢,必须抢,一定要抢!”

  于扑满瞪起眼睛道:“这道理我自然明白,可咱们走了,下次再想回来,可就连块遮羞布都没有了,只能扮强盗硬抢!”

  于家海瞟了他一眼,微笑道:“为什么要硬抢?叶大人可不这么想。”

  于扑满吃惊地道:“他已经知道了?原来是他下的令……,难怪!那么,他想怎么做?”

  于家海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老四啊,咱们败给他,真是一点不冤!这小子,可比咱们两个老家伙阴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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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剑指石阡

  老骥谷的人走了,走得干净利落。曹瑞希和杨羡敏傻了,一时进退维谷。他们本是为了水银山而来,意图占领水银山,迫使杨羡达出战,可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凭空冒出个老骥谷来。

  老骥谷明明已经占领了水银山,却如此痛快地撤走,曹瑞希和杨羡敏就算再蠢也知道其中有鬼了,可是他们能怎么办?就此罢战拍拍屁股走人?

  这是不可能的,从曹瑞希出面帮助杨羡敏兵发水银山开始,杨家两兄弟就等于是正式宣战了,曹瑞希如果返回自己的地盘,杨羡达马上就会来攻打杨羡敏。

  蹲守杨家寨?且不说曹瑞希带了两千多号人,人吃马喂的杨羡敏家当再厚也承担不起,就算他供应得起,曹瑞希也不可能常驻于此,他也有自己的事务需要料理。

  所以,打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明知道老骥谷很可能会在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卷土重来,他们也只能硬起头皮打,这是赤裸裸的阳谋,但他们无法破解。

  叶小天在第三天就匆匆赶到了老骥谷,格哚佬也陪着他一同赶了来。叶小天虽已先行派人嘱咐了于家海,终究还是不放心,担心于家海阳奉阴违。

  老骥谷的寨墙建的极其牢固结实,仿佛是一座兵塞,当初建这堡塞的目的就是为了用于军事,在这上面自然下足了功夫。但寨子里边的房屋就简陋多了。

  叶小天此时正坐在于扑满住处的那间堂屋里,李秋池、于家海、于扑满和格哚佬环坐在周围,大家围着泥炉儿一边取暖一边聊天,炉上坐了一壶水,还没有烧开。

  “大人,咱们已经占领了水银山,怎么就这么放弃了!我不甘心呐。”刚刚坐定,于扑满就向叶小天发起了牢骚。

  叶小天对于扑满倒是比对于家海还要喜欢些,因为此人虽有野心却没有谋略,是个绝好的打手。叶小天笑了笑,看看周围几人,道:“于三爷,你看,这炉上坐了一壶水,还没有烧开。”

  于扑满看看炉子,茫然道:“是啊!怎么啦?”

  叶小天道:“我来问你,如果这间房子里没有柴了,已经塞进炉子的柴禾也不足以把这壶水烧开,三爷以为该怎么办呢?”

  于扑满道:“那有什么,叫人出门去砍柴啊,再不然我到老四房里去拿点儿。”

  叶小天笑吟吟地道:“如果四爷房中也没了柴禾,而且这里四处都是峭壁大石,根本没有柴草,需要去很远的地方砍柴,等不及他们回来火就灭了呢?”

  于扑满道:“这……,这个……”于扑满的一对大眼珠子四处张望着,众人见他盯住了一张桌子,不禁失笑了。

  叶小天提起那只水壶,将水壶微微倾斜,水开始浇在地上。叶小天道:“一壶水烧不开,咱先烧半壶成不成呢?等这半壶水烧开了,咱们先喝着,这段时间也该够人砍柴回来了,到时再接着烧,岂非两不耽误?”

  于扑满似乎明白了什么,缓缓问道:“大人是说……”

  叶小天的脸色严肃起来,道:“我并非要你们事必请示,但这件事并非他人来攻打我们,需要马上做出决定,而是我们去动别人,为什么不向我禀报?”

  于家两兄弟的脸色胀红起来,垂下头没说话。

  叶小天又道:“我希望,以后你们再也不要做出如此轻率的决定!这一次若非曹瑞希突如其来,我们就要被动了。你以为你们炮制出来的那些证据站得住脚么?

  我刚刚得到朝廷敕封,就开始抢夺其他土司地盘,这不是打朝廷的脸面?咱们刚刚出山,立足未稳,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制造事端,岂非要成为天下公敌?”

  叶小天的声音愈发严厉,于扑满还好些,梗着脖子悻悻然的,依旧一副不服气的模样,但于家海却是越想越觉后怕,额头冷汗都沁了出来。

  叶小天道:“幸好老天帮忙,让曹家及时插手进来,你们又能及时退出。你们一退,杨家两兄弟必然要打起来,再有曹瑞希掺和其中,你们先前的举动就不太引人注意了。”

  于家海讪讪地道:“大人,这是属下的错。我两兄弟……太过急功近利了。那咱们现在……”

  叶小天道:“现在有曹家帮忙,杨羡达孤立无援,必定屈居下风。当他连土司地位都不稳当的时候,一座水银山又算什么?他会主动把水银山送给咱们以期祸水东引,又或……与咱们联盟!”

  叶小天抬起头来,环顾众人一眼,微笑道:“人家送的,咱们拿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于扑满翻了翻白眼,不以为然地道:“结果不还是一样吗?”

  叶小天道:“结果一样,名义不同。你以为朝廷真希望咱们本本份份的不要惹事?但是朝廷要脸面。而土司们届时也将无话可说,至于我们……”

  叶小天望向极远处,悠然:“咱们手里有金矿、银矿,区区一座水银山对咱们来说很重要么?这只是咱们插手石阡的一个契机罢了,这道门一旦打开,他们就再也没有理由不带咱们一起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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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凝儿拿着筷子,眼巴巴地瞅着小厨房的方向,可怜兮兮地道:“雯姐,好了没有?”

  “好啦好啦,看把你急的。”田妙雯系着一件蓝布碎花的小围裙,纤细的小蛮腰款款地动着,从厨房里走出来,她一边摘下头上系着的蓝布帕,一边在展凝儿对面坐下来。

  丫环把田妙雯做好的饭菜一道道地端了上来。一道鱼白和河鲜蒸出来的鸡蛋羹,一道糯米枣泥和十多种果料馅儿做成的月牙形点心,一道鲜脆可口的鸡髓笋,一碟酒酿鸭子……

  都不是特别稀罕的食材,但每一道菜做起来都很复杂,但是经过田妙雯的妙手烹调,色、香、味也是绝佳。早就尝过田妙雯亲手烹制的菜肴味道的展凝儿还没有动筷子,口水已经快要流下来了。

  “雯姐辛苦,嘻嘻,来!你先吃一块!”展凝儿挟了一块鸡髓笋放进田妙雯面前的碟子里,便觉尽到了礼数,马上挟了一大块酒酿鸭子塞进嘴巴里,大口吃起来。

  田妙雯并不忙着吃东西,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道:“小心些,别噎着了,你呀,一个女儿家,偏去学什么武艺,还不如学做羹汤呢,将来与姑婆也更合睦些。”

  展凝儿一口气儿挟了好几道菜塞进嘴巴里,两颊胀得滚滚的,听了田妙雯这句话,她翻翻白眼儿道:“我展凝儿若要嫁人,还需侍候姑婆、下厨羹汤么?”

  田妙雯眸波微微一转,笑吟吟地道:“说的也是,我看铜仁那位叶大人,可是不舍得让你下厨房的。”

  “他?哼!那个死没良心的,离我这么近,从来不说过来看看我,我肯不肯要他还两说呢。”展凝儿皱了皱鼻子,向田妙雯扮了个鬼脸。

  田妙雯一直关注着叶小天的消息,听说叶小天得到敕封,并已开始返程,她就抢先一步来展家拜访。展凝儿对她的到来自然极为欢迎,却不知道这位金兰姐妹另有目的。田妙雯在展家这几日,倒是凭着她高超的厨艺,倒是让展凝儿过足了口福。

  田妙雯道:“你呀,就不要跟我嘴硬了,你的心理我还不明白?我听说,朝廷已经剌封他为大万山长官司长官,按照行程,他现在该已回了铜仁。”

  展凝儿喜道:“他回来了?”随即便发觉自己有点失态,不禁俏脸一红,道:“回来就回来呗,他不来看我,我才懒得去理他,来,咱们吃酒。”

  展凝儿毫无心机,根本没有奇怪为何在她的地盘上,田妙雯反而比她消息更加灵通。她拿起酒壶,为田妙雯斟了一杯殷红如血的葡萄酒。田妙雯端杯在手,嗅着美酒的香气,悠悠然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叶小天应该很快就会来看你了。”

  展凝儿立即上当,刚刚扮出来的不在意马上被她抛到了九宵云外,欢喜地追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说过要来石阡了?”

  田妙雯笑道:“那……倒是没有。”

  展凝儿登时泄气,田妙雯又道:“不过,他为什么一直不来石阡呢?一方面,是因为他公务繁忙,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七品推官对你们展家来说,还不够份量吧?”

  展凝儿嘟了嘟嘴儿,道:“我又不在乎他是什么官,当初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连推官都不是。”

  田妙雯莞尔道:“他是男人啊,你可以不在乎,他不能不在乎。但是现在不同了,他已是一方土司,你这位展家大小姐如果做了土司夫人也不算委屈了你,你说他还会不会来啊?”

  展凝儿登时两眼放光,喜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看她欢喜的仿佛快要坐不住了,田妙雯不禁打趣道:“你刚刚不是还说不在乎他了么,可我怎么看你人还坐在这儿,魂儿已经飞去铜仁了。”

  展凝儿脸儿一红,娇嗔道:“姐姐尽胡说,我才没有呢。”她嘴巴硬着,可心思却一下子就飞到了铜仁:“你个臭家伙,这回真的会来铜仁吗?”

  忽然间,晃县初识被他戏弄、雷神禁地同生共死……,那一幕幕的喜怒哀乐,一一闪现在她的眼前,心里满满的都是无尽的思念了。

  这时候,赵文远正站在展家堡大门外,有人持了他的拜贴快步向堡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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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展家有女

  对于曹家插手杨氏兄弟之争,展伯雄一直警惕地关注着。从他的本愿来说,他也希望杨氏内乱,以便从中渔利。但是当曹家插手之后,展伯雄就不希望杨氏继续乱下去了。

  曹瑞希此人野心勃勃,有野心的人很多,说不好听些叫野心,实质上与雄心有何区别?问题是曹瑞希做事太不择手段、太没底线,如果让他左右了杨家,那么近在咫尺的展家又将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这一日,展伯雄正和几个心腹手下商议,众人对曹家的举动都深怀戒心,但就此与杨羡达站在一起又缺乏足够的勇气,正商议间,一个武士走入大厅,来到展伯雄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

  展伯雄微微有些惊讶:“播州杨氏?”

  他接过拜贴看了看,便抬头道:“各位,此事容后再议,先散了吧,我要见一位客人!”

  手下众土舍、头人纷纷散去,展伯雄独自站在大厅中,负着手徐徐踱步,猜测着播州杨家派人来的用意。

  播州杨家名列四大天王,与展家的实力相差极大,展伯雄平素有心巴结,却也无缘与杨应龙攀交,今天杨应龙竟主动派人登门,不免令展伯雄浮想连翩。

  赵文远被迎进了客厅,双方寒喧一番后,展伯雄就迫不及待地进入了正题:“咳!赵土舍,不知杨大人遣你前来,究竟有什么事吩咐展某呢?”

  赵文远呵呵一笑,连忙道:“展土司太客气啦,您与杨大人同属土司,各据一方,哪敢说对你展大人有何吩咐。事情是这样的……”

  赵文远微微直起了腰,道:“展家有女,名曰凝儿,慧黠伶俐,贤淑温良,我家土司大人甚是心仪。特遣赵某前来说媒。希望能够迎娶凝儿姑娘为妻,两家永结秦晋之好。”

  展伯雄听了这句话一时竟呆住了,他想过了赵文远此来的种种可能,就是没想过是为了结亲。和杨天王结为亲家?一念至此。展伯雄几乎要仰天大笑三声。

  杨应龙已经有妻子了,这一点展伯雄知道。可土司不同于普通人。普通人正妻之外那是妾,皇帝正宫之外那是妃,所享有的身份地位是不同的,土司就是小一号的皇帝。做他的侧室,不丢人。

  展家本来和安家有联姻,但那次联姻是安家下嫁女儿,意义是截然不同的。安家偌大一个家族,下嫁一个女儿给展家的一个土舍,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只是捎带着笼络之意。

  而展家嫁女给杨天王本人,做杨氏大土司之夫人,成为播州海龙屯的二号女主人,这其中蕴含的政治意义就太强烈了。放眼整个石阡,以后还有谁敢小觑展家!不过凝儿……

  展伯雄的眉头忽然跳了跳,那丫头脾气暴躁,整天只知道舞枪弄棒,既不会女红,也做不得羹汤,杨天王也不知从哪儿听说她温良贤淑来着,可别嫁过去后令杨天王不满意。

  再说,凝儿终究是侄女,比亲生女儿差了一层。如果是嫁个女儿过去,自己岂不摇身一变,成了杨天王的正牌岳父大人?

  展伯雄忙道:“多谢杨天王青睐,杨天王乃人中龙凤。若能与天王结亲,实是展家的荣幸。只是我那侄女儿貌相固然不差,可妇功方面……,咳!她父亲死得早,母亲又过于宠爱,我这做伯父的也不好多管。所以在这方面……”

  展伯雄倾了倾身子,试探地道:“展某有六女,适婚未嫁者尚有两人,姿容之美丝毫不逊于凝儿,不知杨天王……”

  赵文远听了心头一声冷笑,若非为了刺激叶小天,促使他更加热衷于权利,不择手段地扩张势力,把山中生苗尽快带出山来,杨天王会来展家说亲?

  当然,在此目的之外,杨天王是否也有借此报复于珺婷转投叶小天怀抱的念头,那就不得而知了。杨天王对此表现得风轻云淡,他实在无从揣测。

  若是展家随便嫁个女儿过去,与叶小天有个屁的关系,能起到刺激叶小天的作用吗?赵文远微微一笑,道:“其实,在水西的时候,天王是见过凝儿姑娘的。”

  赵文远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什么温良贤淑,那就是一句客套话,你别当真!杨天王就是看上展凝儿了,你当是买卖东西,还能讨价还价么。

  展伯雄脸上一热,道:“展某明白了。赵土舍远道而来,着实辛苦了,请在我府上做几天客,歇息一下。展某这边要和凝儿的母亲商议一下,要定亲,也有许多事情要准备啊,哈哈……”

  赵文远微笑起身,拱手道:“好!婚事既然议定,那杨展两家就是姻亲了。从此后,便是在杨土司面前展大人也是至亲长辈,赵某只是天王的一个家臣,展土司大可不必如此客气,令赵某惶恐!”

  ※※※※※※※※※※※※※※※※※※※※※※※

  室外春寒寥峭,室内温暖宜人。田妙雯一袭轻衣,折腰而坐,纤纤的腰肢用银白色的腰带扎成一个蝴蝶结,修长的颈子优雅地扬着,仿佛一只美丽的白天鹅。

  桌面上,摆着一只晶莹剔透的青花瓶儿,旁边还摆着一把银剪刀和几枝从花房撷来,还带着露水的花枝。田妙雯修修剪剪的,面前瓷瓶中便渐渐现出雅趣天生的婆娑花影来。

  插花人好手纤纤,究竟是那妙手插就的瓶中花儿更美丽,还是案旁弱不胜衣的美少女更胜一筹,一时也分不清了,大概算是人与花心各自香罢。

  障子门忽然重重地拉开了,展凝儿一身劲装,手中提着一口宝剑大步走了过来。

  “砰!”宝剑重重地顿在了案上,紧接着展凝儿愤愤坐下,用力一捶桌子,尚未固定的优美花枝顿时散乱。

  田妙雯也不懊恼,只是扬起细细长长的眉梢儿,好奇地瞟了她一眼。展凝儿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自己就开口招供了,硬梆梆地道:“我伯父要我嫁人!”

  “嫁人?恭喜呀,想不到我这次来,还能吃你的喜酒!”田妙雯先是一怔,随即眉眼中就溢满了笑意,展凝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我伯父要我嫁给杨应龙!”

  田妙雯笑容一僵:“杨应龙?”

  田妙雯脱口问道:“是杨应龙来向你家求亲的?”

  展凝儿愤愤地道:“是啊!那个专好人妇的不要脸家伙,吃错药了么,怎么就突然跑到我家求亲来了。我大伯简直是疯了心,前次要把我嫁到凉月谷去,跟我说果基格龙是铜仁第一勇士,现在又要把我嫁到海龙屯去,对我说杨应龙是黔地第一豪杰!哈!接下来不知道他是不是要把我嫁给皇帝,因为他是天下第一人啊!”

  田妙雯没有理会展凝儿的揶揄,而是急急思索着杨应龙的用意。但杨应龙的目的实在太过隐晦,即便是知道他清楚叶小天的底细,也知道叶小天有个一模一样的兄长,一时之间怕也想不到他要谋划什么,与他向展家求亲又有什么关联。

  纵然是狡智如狐的田妙雯,匆匆思虑一番,却也不得要领。她和安家、宋家不同,安宋两家早已通过一些蛛丝马迹看出杨应龙的野心,虽无实证不能指摘,却已暗中戒备,对于杨应龙想做的一切,他们都是本能地能阻止便阻止。

  但田家不同,田家已然没落,作为在四大天王中地位岌岌可危的田家,他们要做的不是去阻止谁一家独大,而是如何利用形势,让田家如何崛起。

  所以,展家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对田家来说有没有利用价值。因此田妙雯思索一阵,未得要领前,便未确定自己的立场。她垂下的眼帘轻轻张开,见展凝儿懊恼气愤的样子,便道:“现在怎么样了,你伯父不会已经答应了吧?”

  展凝儿愤愤地道:“他会不答应吗?能抱上杨应龙的大腿,叫他把自己女儿送去,只怕他也求之不得!”

  这句话出口,她忽然醒觉自己作为晚辈,不好如此评说长辈,便又说道:“我娘一向没主意的,大伯跟她一说,她就同意了,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田妙雯眸波一转,反问道:“你现在想怎么办?”

  “我?”展凝儿想了想,喜道:“我离家出走好不好?我躲到你家去,他们找不到我,婚事也就吹了。”

  田妙雯道:“好!只是你伯父作为一族之长,已经答应了人家,如果你离家出走,婚事告吹,杨家必然怨怪你大伯。你大伯到时会不会难为你母亲?”

  展凝儿呆了一呆,如果因为她而令展家受到强大的播州杨家的压迫,就算她大伯不方便出面,展氏家族的人因此迁怒于她母亲,对生性软弱、身体又不好的娘亲来说,那冷言冷语、白眼嘲讽怕也不是她能承受的。

  想到这里,展凝儿又蔫了,没精打采地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对了!”展凝儿忽又精神起来,一把抓住田妙雯的袖子,道:“你的主意一向多,你快帮我想个办法!”

  田妙雯无奈地道:“人家是来娶亲,又不是来抢亲,况且你大伯和你娘亲都答应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不过呢……”

  展凝儿目光炯炯:“不过什么?”

  田妙雯悠然道:“你天天都要骂上几声才舒服的那个死没良心儿,不该想想办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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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六大长老

  论实力,杨羡达作为土司比弟弟杨羡敏略胜一筹,但是有了曹家的帮助,杨羡达就完全不是对手了。

  他有杨家经营数百年的城堡,里边又有收上来的租子可以食用,守三年或者有些夸张,但是坚持两年绝对没有问题。可是,他能一直固守不出么?

  眼看就要开春了,地要耕、畜牲要放牧,猎手要进山狩猎,妇孺要去采撷蘑菇、野果,挖掘野菜,杨家堡还有大量的山货、皮毛要运出去交易……

  这一切都不能耽搁,所以尽管曹瑞希和杨羡敏没有大张旗鼓地攻打杨家堡,只是隔三差五地来做做样子,平时派出些士兵骚扰,恫吓堡中百姓,杨羡达还是沉不住气了。

  这天,在杨羡敏的巡逻队刚刚离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十几骑快马护着一个青袍书生冲到了杨家堡下。在双方短暂的互报身份之后,城上顺下一只箩筐,把那青袍书生接了上去。

  青袍人是李秋池,他是代表老骥谷来找杨羡达,询问关于两个猎户死于矿洞的赔偿问题的。杨羡达一听他的来意,眼泪几乎流下来。

  老骥谷把水银山还给了他,但是∠在老骥谷的人离开之后,曹瑞希和杨羡敏悍然出兵夺取了水银山,杨羡达三次率兵攻打,都只是徒耗兵力,发觉对方的意图之后,他只能闭门不出,高挂免战牌。

  如今水银山并未取回,反而欠了老骥谷的债,在这等内外交困的情况下还被人上门逼债,杨羡达岂能不百感交集。

  李秋池看到杨羡达难看的脸色,微微一笑,道:“杨土司是为眼下的困境担心吗?依李某看来,此事不难解决啊。常言道,一个好汉三个帮。杨羡敏有帮手,杨土司就不能找帮手吗?”

  杨羡达一听脸色更难看了,果基家原本与杨羡敏交好,后来虽因果基家要和展家联姻,以致和杨羡敏翻了脸,却也不致于变成他这边的朋友。

  杨羡达和展家关系最为密切,但展家那头老狐狸有他自己的打算,让他出头跟曹瑞希做对,展伯雄未必有那个胆子,杨羡达已经不只一次派人前去求援。展伯雄就是按兵不动,他能怎么办?

  但杨羡达的大管事钱大有听了李秋池这句话,心头却是一动,当下也顾不得规矩,抢上一步问道:“以李先生看来,我杨家堡可求助于何人呢?”

  李秋池欣赏地看了他一眼:“这是个聪明人,都像杨羡达一样草包的话,这事儿可不好谈。”

  李秋池微笑道:“杨羡敏以下犯上,以弟侵兄。勾结外人,图谋不轨。就是我格家寨也是看不过眼的。格老寨主常说,似杨羡敏此等人,不得好死才是道理。你我两家近在咫尺。若能做个睦邻,邻居有了事,以格老寨主仗义四海的性格,想必是不会坐视的。”

  有这好事儿?如果一寨之主就跟个江湖游侠似的。看不惯就肯拔刀相助,用自己儿郎的性命却为别人打抱不平,他这个寨主早就干不成了。

  再说。之前老骥谷占领水银山时那副嘴脸,比起曹瑞希来也不遑稍让,钱大有哪肯相信他如此冠冕堂皇的鬼话,不过李秋池既然这么说……

  钱大有急急思索着,对李秋池道:“格老寨主侠义心肠,在下也是久仰了。不过,动用格家寨子弟为我杨家堡张目,非是一人之事,我杨家堡岂能没有表示,不然格老寨主在族人面前怕也不好交待,却不知我杨家堡以何条件,可以请贵寨慨施援手?”

  李秋池轻摇折扇,春寒寥峭中和叶小天一样的烧包:“钱管事这么说就不对了,如果为了好处,我格家寨是不会为他人出动一兵一卒的!”

  杨羡达这时也醒过味儿来,他正是走投无路的时候,全堡被困,外有强敌,内部的一些人也开始对他的一筹莫展心生不满了,眼看这土司之位也将不保,既有机会,岂有不赶紧抓住的道理。

  杨羡达便道:“李先生此言差矣,皇帝尚且不差饿兵,杨某欲求助于贵寨,岂能不有所表示。这样吧,杨某与贵寨寨主歃血为盟,今后共进共退,贵寨若遇危难,我杨家堡也是不计利害,全力襄助,如何?”

  李秋池脸上笑容一滞,嘴角慢慢翘起,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脸,道:“李某是做不得主的,方才只是给杨土司一个建议。呵呵,来,咱们还是先议一议关于我寨猎户猝死的赔偿问题吧。”

  钱大有轻轻踢了一下杨羡达的后脚跟,杨羡达咬了咬牙,又道:“不如这样,只要贵寨肯出兵助我,杨某每日偿付纹银三百两,你看如何?”

  李秋池皮笑肉不笑地道:“杨土司太大方了,奈何李某当真做不了主,李某此来,本是为了我寨猎户猝死的赔偿问题。不如这样吧,关于杨土司的提议,待李某回去后,禀与寨主决断。”

  钱大有沉不住气了,插口说道:“不如李先生说说,贵寨如何才肯帮助我们对付杨羡敏和曹瑞希吧。”

  李秋池假模假样地推辞道:“钱管事,李某的的确确是做不了主的,这一次来,李某确确实实是为了我寨猎户,死于水银山的赔偿问题。”

  李秋池咬着话音儿,把“水银山”三个字特意说的重了些,杨羡达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人家要的是水银山。给人家一筐鱼,人家是不要的,人家看上的是能养鱼的那个塘。

  杨羡达犹豫起来,他不舍得,可是仔细想想,如果土司之位都不保,水银山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何况水银山现在已经落入杨羡敏之手,如果格家寨不肯帮忙,他能夺回水银山吗?

  想到这里,杨羡达下定决心,道:“如果贵寨肯出兵助我解围,杨某愿以水银山作为酬谢,你看这样可以吗?”

  李秋池折扇一收,爽快地答道:“一言为定!李某这就回复格老寨主,两位大人一旦立下契约,本寨立即出兵!”

  杨羡达:“……”

  ※※※※※※※※※※※※※※※※※※※※※※※※

  深山,瀑如飞练,雾气袅袅,在神殿上空映出一道彩虹。庄严恢宏的神殿之内,六大长老坐在宽敞、庄严的议事大厅内,气氛非常压抑。

  过了许久,格彩佬才淡淡地瞟了众人一眼,道:“怎么都不说话,难道我们就任由他这么胡闹下去?”

  格德瓦轻轻咳嗽一声,道:“我们这位尊者,是因为格峁佬、格格沃这两个人野心勃勃,图谋尊者之位时仓促产生的,原本并非本教弟子,可神威不容质疑,各山、各寨、各峒弟子当时都在,我们只能承认他就是蛊神指定的使者。如今,他的身份已经确定,我们又能如何?”

  格彩佬生气地顿了顿拐杖,道:“可是,我们本来是依照尊者必须要有红尘历练的教规才放他出山的,结果他现在正在做什么?你看他像是为了历练吗?再这样下去,我们蛊教将名存实亡了。”

  众长老互相以眼色互相示意,悄悄交流着看法,却都没有说话,只有格彩佬依旧气咻咻地说着:“他要说留后,迫于当时形势,我们答应了,给了他二十年的历练之期!

  他要调格哚佬部出山以策安全,又因为引勾佬受到道人欺辱,甚而辱及蛊神,我们也答应了。现在呢?他居然向朝廷请了个世袭长官司长官的职位,而且正在策划调动更多的部落出山,我看他根本是志在红尘,无意归山!这个孽障!继续这么下去,我教基业都要被他毁了!”

  格彩佬连“孽障”都骂了出来,显见是气愤到了极点,但她也只能在这里才口出不逊,在教徒们面前,她是绝对不敢这么说的。蛊神和尊者的无上威严是他们一手树立的,现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格欧佬一直沉默不言,这时才清了清嗓子,对格彩佬道:“那么,依你之见,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格彩佬沉默起来,有些话她也不想说,可她不说,别的长老更不会说。她已年过八旬,没几年活头了,不忍心为之付出一生的蛊教基业毁于一旦,沉默有顷,终于咬着牙说了出来:“我等六人全部出山,会齐耶佬、引勾佬,要求尊者立即辞去长官司长官之位,尽快归山!”

  六人中年纪最轻的格波佬忍不住问道:“咱们这位年轻的尊者桀骜不驯,如果他置我等的要求于不顾呢?”

  格彩佬苍老的眸中掠过一丝杀气,一字一顿地道:“先礼后兵!”

  其他五位长老顿时骚动起来,格德瓦低声提醒道:“格彩佬,这么做,一个不慎,就要令我教分裂啊!”

  格彩佬横了心,道:“宁可分裂,老身也不能坐视它覆亡!况且,八老议事,本就是首任尊者订下的规矩,我们并不算逾矩!”

  格益佬提醒道:“格彩佬,你不要忘了,八老议事,是只有在前任尊者归天,现任尊者尚未选出,又或者现任尊者生病、外出等不能视事的情况下,又有大事急需尊者决断,才可以动用的特权啊!”

  格彩佬冷笑道:“要让他生病,似乎也不难吧?”众长老凛然低下头去,有些事是最大的忌讳,即便他们心有所思,也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而格彩佬……,这老婆子显然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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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我之所向

  “干得好!”

  叶小天收到李秋池送回来的消息后十分高兴,他嘉许地拍了拍李秋池的肩膀,转身对格哚佬道:“如果军民一心,杨羡达至少再守一年是没问题的,但曹瑞希的坚壁清野之策虽不彻底,业已令他撑不下去了。…≦,咱们趁热打铁,马上和他们签订契约!”

  格哚佬也是眉开眼笑,道:“好!我马上拟一个契约,明日就潜进杨家堡,与他当面立约!”

  于扑满迫不及待地道:“大人,那我们两兄弟呢?”

  叶小天笑道:“你们两位,自然是整顿兵马,准备重新夺回水银山啦!此战,你们一定要胜,而且要大胜,打出咱们格家寨的威风来!老寨主,你再拨些人马给三爷和四爷,务必保证一战功成!”

  格哚佬点头答应,格家寨和老骥谷便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翌日,格哚佬悄然潜往杨家堡。

  杨羡敏对杨家堡采取的是密集骚扰战术,这样耗费的力气不大,又能起到效果。围个水泄不通是办不到的,他也不可能在杨家堡外长期驻扎兵马。

  但是通过袭扰,使堡内的人无法外出种地、狩猎、采撷、经商,便足以达成目的了。正因如此,格哚佬只率极少人,在他们巡逻间隙通过,进入杨家堡,还是办得到的。

  格哚佬见到杨羡达,双方歃血为盟,立下契约,签字画押之后,便把叶给杨羡达听,杨羡达是个粗鲁汉子,智计谋略很一般,听了叶小天的完美计划,把他喜得心花怒放,当即一口答应下来。

  双方约定次日巳时三刻,由格家寨攻打水银山。吸引曹瑞希和杨羡敏主力,午时三刻杨羡达出兵,集中全部兵力截断曹瑞希和杨羡敏的退路,双方夹攻,生擒或斩杀曹瑞希和杨羡达,毕全功于一役!

  计议已定,格哚佬便悄然离开了杨家堡,此时格家寨挑选出来的两千名丁壮也赶到了老骥谷,原本空荡荡的老骥谷骤添生力军,顿时变得满满当当。但是从堡外却看不出什么异样。

  第三天,一只沙漏就摆在叶小天面前,细沙均匀地落下,眼看刻度就要到巳时三刻,叶小天霍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出门去。

  格家寨和老骥谷合计三千丁壮,人人披甲持戈,执盾握刀,肃立于山坡之上。黑压压的杀气冲宵。

  于家海和于扑满穿着通过私人关系淘弄来的明军制式盔甲,拄着鬼头大刀立于阵列之前,格哚佬、李秋池、苏循天等人本就候在门口,这时都随在了叶小天身后。

  叶小天一出来。全军霍地一个立正,发出一声整齐的爆破音。叶小天面对着一双双战意凛凛的眼睛,满意地点点头,大喝道:“升战旗!”

  一面三角形的火红色战旗升到了高高的旗杆上。战旗上绣着一只凶狠的黑豹。叶小天徐徐转身,面向水银山的方向,向触目可及的水银山山头一指。大声道:“勇士们,我之所向,为我拿下!”

  刀盾重重地敲在一起,仿佛战鼓声响起,士卒们狂热地吼叫起来:“为尊者而战!”

  于扑满把鬼头大刀往空一举,大吼道:“给我杀!”

  三千装备了皮甲、藤甲,手持锋利武器的战士便疯狂地吼叫着,跟着于扑满向前扑去。于扑满和于家海本来冲在前面前,但是斗志昂扬的士兵只片刻功夫便纷纷超越了他们,潮水般扑向水银山。

  大战,开始了……

  ※※※※※※※※※※※※※※※※※※※※※※※

  党延明沿着根本不算是路的丛林小径气喘吁吁地钻了出来,遥闻远处有阵阵厮杀呐喊声,举目一看,就见水银山上密密匝匝的人影,仿佛一块爬满了蚂蚁的馒头。

  党延明拭了把额头的汗水,自言自语地道:“不出姑娘所料,真的打起来了。”

  党延明是田妙雯的心腹,展凝儿可以使唤的人很多,可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的却不多,只有她父亲留给她的贴身侍卫九高和九当而已。

  但展伯雄也知道九高和九当是凝儿的心腹,和播州杨家联姻是他最为看重的一件事,他唯恐出了纰漏,不但派了大批高手看住展凝儿,还特意找个理由把九高和九当调开了。如此一来,展凝儿想向叶小天求援,就只好向田妙雯求助,于是,田妙雯就把党延明派了出来。

  展凝儿并不知道叶小天已经到了提溪,但田妙雯知道。自从被永乐大帝夺去两州八府的统治权,田家为了复起,功夫下得最多的就是它的情报机构,而田家的情报机构,现在由田妙雯负责。

  但田妙雯并没有把叶叶小天已赶到提溪,全然忘了利害,强行闯出展家堡去见他怎么办?

  所以,在凝儿心中一直以为党延明会去铜仁报信,但已经知道叶小天到了老骥谷的党延明,是直接抄山路,直奔老骥谷来的。

  穿过难行的密林,前方的道路就好走多了。虽然这儿山势陡峭,怪石嶙峋,但是很少生有植被,以党延明矫健的身手,要爬上山去非常轻松。

  “站住!”前方怪石丛中,突然冒出几颗人头,手中的弓已经张开,箭簇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寒的光芒。

  这几个猎手身上都披了与周围石色参差相同的布,往地上一伏就很难发现。纵是党延明这等身手高明、耳目聪辨的高手,也是只比他们跃起早一刹那发现了他们。

  党延明身旁不远处就有一块蟾蜍似的怪石,只要一个“斜插柳”就能跃到石后,但党延明没有动,他垂着双手一丝不动,生怕引起这些猎户的误会给他一箭。

  党延明冷静地道:“不要动手!在下不是敌人!我是奉展家姑娘的面,求见叶土司的,还请各位好兄弟帮忙引见引见。”

  那几个猎户都是山寨里的狩猎高手,被叶曹瑞希和杨羡敏应该还不知道老骥谷和杨羡达联手,但不可不防。要不然真要被人派出一路精兵,把老巢端了不要紧,把尊者给生擒活捉,那乐子就闹大了。

  几个猎户一听来人这么说,箭簇便朝了地,两个猎户站起身,收了弓箭向他走过来,还特意给后边的猎户让开了空档,后边的猎户依旧警惕地看着他。稍有不对就要立即发难的样子。

  党延明依旧一动不动,顺从地让两个猎户用牛筋把他捆了起来,直到党延明完全就缚,其他猎户才撤去戒备,由两个猎户持刀押他上山,其他猎户依旧隐藏了起来。

  “你说展土司要把凝儿嫁给杨应龙?”

  叶清来由,竟尔生起一种荒诞的感觉,展伯雄这个大伯父,为了凝儿的婚事真是操碎了心。前番要把凝儿嫁给果基格龙,现在又要把她嫁给杨应龙。

  就像一个穷疯了的爹,到处拿女儿做敲门砖,想攀一个大户女婿。如果不是靠着展家数百年的积累,就凭他这样的当家人,也配名列八大金刚!

  党延明很仔细地观察着叶小天,作为田妙雯亲手调教出来的出色斥候。他不会放弃任何搜集情报的机会。而对一个领导者来说,费尽心机摸清他某一个决策,远不及详细准确地了解他的性格、能力更为重要。

  党延明说明展伯雄要把凝儿嫁给杨应龙。以巴结杨氏的事情后,见叶小天十分冷静,既没有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暴发户、二世祖一样叫嚣你看我女人一眼,我杀你全家老少,也没有立即愤愤然,要往展家理论公道,心中对他便高看了几分。

  叶小天思索片刻,问道:“展杨两家已经订亲么?”

  他问定亲而不问成亲与否,是因为不要说是播州杨氏、石阡展氏这样的大户人家,就算是媒到成亲,最快也得小半年时光,像这样的大户人家,恐怕光准备过程至少就要持续一年。

  党延明听他这么问,心中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这才是一个成熟、稳重的领袖应该具备的素质,越是遇到大事越不能慌,发脾气、摞狠话,干些不理智的事情,莫如用最稳妥的方式解决问题。

  他问展杨两家是否已经订亲,是因为已经订亲和没有订亲能够采取的方法是截然不同的,所以他要先问清这一点,才好决定接下来的对策。

  党延明对叶小天的评估不算有错,只是他并不知道叶小天平时本来就很冷静、很稳重,会用很理智的方法解决问题。前提是,他还没有被刺激的驴性大发。

  党延明道:“是!赵文远已经带了展姑娘的庚帖返回杨家了。”

  庚贴是双方基本同意订亲后,要进行的一个步骤。相当于“六礼”中的“问名”,男方接到写有女方生辰八字的庚贴后,要把男方的生辰八字也写上,压在神龛的香炉下面。

  如果三天之内诸事顺利,六畜平安,甚至连一只碗、一双筷子都没有破损,即为不冲不破之吉兆,算是神祖认可,婚事就能继续了。否则要立即退还庚帖,婚事告吹。

  但是大户人家要寻个门当户对又合心称意的不容易,如果只是小小不言的不吉之兆,通常会含糊过去,或者找个术士做法破解。对播州杨家来说,这样一场政治联姻更不可能因此作罢,所以,这婚事的确算是已经订下了。

  叶小天听到这里,才有些牙疼地吸了口冷气,感到问题棘手了。如果双方还未订亲,他可以采取的手段还多一些,既已订亲,难道他还能从杨应龙手中抢亲不成?

  叶小天终于沉不住气了,眉头深深地锁了起来,他正心思百转,一计未出之际,格哚佬忽然急急走进大厅,对他说道:“尊……大人,六大长老出山,现已到了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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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八老逼宫

  叶小天暗吃一惊,直觉地便想:“莫非蛊教出了什么事?”但这念头只在心中一闪,便被他否定了。蛊教能出什么事,在山中,它是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到它。

  即便是当初有杨应龙暗中支持的格峁佬,目的也只是攫取蛊教权力,根本不敢妄想动摇蛊教。除非是天灾,比如天塌地陷,火山爆发……

  这当然也是不可能的,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叶小天在这里不可能感觉不到那天地发威的动静。那么……,叶小天迅速想到了自己。

  在蛊教经营多年,且有杨应龙支持的格峁佬没有能力摧毁蛊教,但他能!他是蛊教教主,更重要的是,他在蛊教这潭死水旁掘了一条渠,引入了活水,而这最终必将改变蛊教。

  他是有意识地这么去做,虽然他的本心是好的,但是从本质上来说,他所做的一切,确实会“摧毁”蛊教。那些老家伙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叶小天不能确定那些长老们是否已经知道这是他有意识的行为,但他们显然已经看出他的作法非常危险,六大长老一起出山,显然是要来阻止他。他能怎么办?把苦心合盘托出,那些老人会相信他破而后立的说法?

  哎!老天爷别是看我轻而易举就得了个世袭土司的身份,觉得我的人生太顺利了?这边杨应龙正横刀夺爱,那边六大长老又来扯我后腿,“横财”果然不是好消受的。

  叶小天暗暗叫着苦,对党延明道:“有劳足下了,叶某现有要事需要处理,请足下先去歇息吧。”

  李秋池对党延明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做为田妙雯的绝对心腹,党延明其实是清楚叶小天真正身份的,一听说六大长老这个称呼,他就知道必定是蛊教长老,而非某个寨子里位尊辈高的长辈。

  他虽好奇,想看看六大长老出山意欲何为,却不好赖在这儿不走,只好向叶小天点点头,随着李秋池走出去。叶小天镇定了一下情绪,对格哚佬道:“走,咱们下山,去迎一迎。”

  六副滑竿,抬着六个满面皱纹的老人,后边还跟着他们的徒子徒孙以及几个部落的首领,场面蔚为壮观。这六个人加起来都快有五百岁了,不抬着还真上不了山。

  叶小天在半山腰迎上了他们,格彩佬一见叶小天,便用拐杖敲了敲滑竿,两个壮汉立即将滑竿轻轻放下,格彩佬便拄着拐杖走了下来。

  六大长老站定身子,向叶小天抚胸施礼道:“见过尊者!”

  叶小天道:“免礼!长老们辛苦了,你们已偌大年纪,怎么禁得起山路奔波,如果有什么事,只需派人来说一声,本尊回山与你们商议就是了。”

  格彩佬笑道:“尊者至高无上,我等纵为长老,又岂敢对尊者失了礼数。此番出山实为有一桩要事必得尊者首肯,所以我们几个数十年不曾出山的老家伙就来了。”

  叶小天明知他们来者不善,此刻只能佯作不知,满面春风地道:”长老们着实辛苦了,此处风大,咱们还是上了山再说吧,请各位长老上抬你们年纪大了,行动不便,还是依旧由滑竿抬上山去吧,咱们到了山上再谈。”

  格彩佬等人连忙推辞,不肯在尊者面前托大,双方礼让了半晌,终究是拗不过叶小天,他们六人没有滑竿也是真难爬上山去,这才由人抬起,只有从格家寨赶来的引勾佬陪在叶小天身边步行。

  叶小天和七位长老一起上了山,在于家海的大客厅中落座,格彩佬一双老眼微微一抬,道:“老身有教中要事需与尊者商议,闲杂人等退下吧!”

  格哚佬听了连忙抚胸一礼就要退下,李秋池和苏循天等人见状无可奈何,也要跟着退下。叶小天淡淡地道:“这里没有闲杂人等,不必退下!”

  格哚佬和李秋池等人一听又站住了,李秋池和苏循天等人根本就是彻底的叶派中人,格哚佬现在也不例外,他的女儿是叶小天的女人,他的山寨又已出山,不管是从个人感情上还是从部落利益上,都已和叶小天密不可分。

  格彩佬不悦地道:“尊者……”

  叶小天嘴角轻轻向下一撇,道:“你既称为我尊者,那么我这个尊者,做不做得这个主?”

  格彩佬微微一怔,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苏循天眼珠子咕噜乱转,心道:“看他们方才在半山腰客客气气的模样,原来都是做戏给别人看,这才刚进屋,就已剑拔弩张了。”

  格德瓦咳嗽一声,打圆场道:“既然尊者觉得他们可以留下,那就留下吧。”

  格彩佬也不想节外生枝,便缓和了语气道:“罢了。尊者,我等六人今日出山,会同引勾佬……”她看了一眼引勾佬,又道:“我们还通知了耶佬,想必他很快也就到了。”

  叶小天沉住气,道:“哦?如此说来,八大长老就到齐了,不知道教中出了什么大事,需要八位长老齐聚于此?”

  格彩佬肃然道:“当然是本教头一等大事。”

  叶小天微微眯起眼睛,道:“不知格彩佬说的究竟是什么?”

  格彩佬道:“我等八长老,恭请尊者回山!”

  叶小天目光微微一闪,道:“这是众长老的意思吗?”

  他的目光一扫,除了格德瓦依旧与他对视着,其他几位长老都纷纷低下头去,尊者无上权威的树立已有千年之久,在心理上他们轻易还克服不了。

  尤其是引勾佬,不知不觉间,他的利益已经与叶小天完全绑在一起,此刻更是不敢面对叶小天的目光。叶小天轻轻一笑,道:“我记得,咱们约定的期限是二十年!”

  格彩佬正容道:“不错!可错误的决定,就不该错误地继续下去。”

  叶小天眉头微微一挑,道:“错误的决定?此话怎讲!”

  格彩佬道:“当初我等与尊者约定,只是同意尊者利用这二十年的时间娶妻生子,为俗世之缘留个后,期满后便割断尘缘,重归神殿,不是么?”

  叶小天道:“不错!”

  格彩佬道:“但尊者现在只管历练于官场,妻子,你娶了么?子嗣,你生了么?倒是得了个世袭长官司的职位,请教尊者,这是不是违反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叶小天仰天打个哈哈,道:“格彩佬此言差矣!我做官又如何?得到世袭长官司的职位又如何?等我有了子嗣,这一切自然可以传承给他,也就可以安心回山执掌教务了。”

  格德瓦忍不住道:“是么?可尊者做了这土司,子民与领地从何而来?格哚佬部已被调出深山,接下来还有宝翁里等几个部落也要相继出山,这可是违反祖训的。”

  叶小天冷笑道:“祖训?这是何人定下的祖训?”

  格彩佬抗声道:“信众固守于山中,不得出山!是这本教第十七任尊者代卡所定!”

  叶小天不以为然地道:“如果事事皆需依照祖制而行,那还需要选出新的尊者做什么么?大家有了什么事,看看老祖宗们是怎么做的,照做就行了!势易时移,天下在变,第十七任尊者可以订下不许出山的规矩,本尊为何就不能改变这一规矩?”

  格彩佬勃然大怒,把拐杖用力一顿,大声道:“尊者,你这是强辞夺理!我等八长老,现依八老议事之祖例,恭请尊者立即放弃红尘间的一切,回返神殿!”

  叶小天在神殿一共也没待几天,根本不是蛊教从小培养的储备继承人,对于神教诸多的规矩了解的实在不多,格彩佬提出“八老议事之祖例”,叶小天还真不清楚有没有这么一条规矩,这条规矩的详细内容又是怎样。

  听格彩佬一说,叶小天不禁暗暗叫苦:“原来蛊教中还有这么一条挟制尊者的规矩,糟糕之极!我当初就不该仓促出山,应该先整合蛊教内部,做到政令统一,言出法随,才向外扩张才是。”

  只是当初的叶小天根本没有这个野心,那时的他只想红尘俗世间多徜徉些年头儿,与娇妻爱子尽享天伦之乐,实在万不得已时再“削发出家”。

  他意图带领生苗出山,打造叶氏天下,同时也为困顿于山中已上千年,生活条件艰苦山民另寻一条出路,这是他后来才滋生的意愿。

  叶小天急急思索着道:“八老议事?貌似耶佬还没有来啊。”

  格德瓦微笑道:“耶佬很快就到!我等对尊者的尊崇和忠心从不曾改变,只是尊者现在的所作所为太出格了,我们只是在纠正尊者的错误。尊者还是跟我们回山吧。尊者不会以为,耶佬会站在尊者一边吧?”

  叶小天对此还真不敢抱什么希望,他不曾想过这些老家伙们的反应会如此强烈,所以原本用的法子是“温水煮青蛙”,慢慢“腐蚀拉拢”。用温和的方法改变他们。这样一个渐进的过程需要时间,现在要他们表态站队,作为长老的一员,又是后进,他们有魄力站在自己一边?

  这时候,门口忽然有些动静,众人都向门口看去,就见耶佬一袭黑袍,拄着一条藤杖,脚步沉重地走过来,神情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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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功亏一篑

  叶小天一见耶佬的表情,心中便“咯噔”一下,他一看就知道,耶佬对今日要议的事情已经知道了,这说明格彩佬等人事先已经和他通过气,自己先机已失了。

  耶佬走进客厅,向叶小天抚胸一礼,又向其他几位长老点点头,便走到末座安静地坐下来。叶小天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垂首看着地面,并不四下观望,心中更是一凉。

  格彩佬打个哈哈,说道:“八位长老已经到齐了。老身的意思是,鉴于尊者红尘历练时涉入太深,不利于本教,是以恭请尊者放弃俗世的一切,立即回山,不知各位长老对此有何意见?”

  “同意!”

  “同意!”

  “……同意!”

  “同……意……”

  格德瓦率先表态支持,其他几位刚从山中出来的长老相继应和,耶佬和引勾佬的神色很痛苦,心中挣扎的厉害。但是他们本就属于长老会的一员,辈份又比其他六位师长级的长老低一辈儿,挣扎半晌后,还是低沉地答应了一声。

  叶小天状似老僧入定一般,但眼角的余光一直在仔细观察着众人的动静。格彩佬、格德瓦、格欧佬、格益佬、格旎佬、格波佬、耶佬、引勾佬,每个人的神态变他都不放过。

  他虽然不知道对方打算用什么样的手段迫使他屈服,但他曾对花晴风用过逼宫的手段,他也见识过于珺婷对张胖子使用逼宫的手段,现在现世报,轮到他了。

  他早就明白。集结力量以下犯上才叫逼宫,要逼宫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要掌握绝对性的力量,如此才能控制事态,否则很容易就被人反手辗压。

  这些长老既然图穷匕现。撕开了尊者至高无上的假面,逼迫他返回深山,一定还有更厉害的杀手锏没有使出来,而不仅仅靠八大长老的一个表态。

  所以,在没有弄清楚对方的底牌前,他越是愤怒越要冷静。而且他要看清楚每一个长老的神态。判断他们真正的立场,这将是他来日翻盘的关键。

  格彩佬得意地看向叶小天,道:“八大长老已经一致同意,尊者还有什么话说?”

  叶小天叹了口气,道:“一只拳头伸出去。是不能轻率地收回来的。既然八大长老都要求本尊回山,本尊也不会拂却大家的意见。不过,格哚佬部已然出山,要回去也不能说走就走。现在寨中勇士又正在水银山与石阡府的曹瑞希和杨羡敏在交战,我需要一些时间来善后。”

  见叶小天已经屈服,格彩佬心中十分得意,一直有些担心的格德瓦也乐观起来:“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毛孩子,果然不是我们的对手。先前是我多虑了。”

  眼见叶小天想要拖延时间,格德瓦哈哈一笑,道:“这不算什么。格哚佬部的旧寨还在嘛,虽说大半年的光景下来,风吹雨淋的有些破损,可还能住人,他们回去后再修补一下就是了!”

  格哚佬听在耳中,好不肉痛:“说的轻松。那是就地取材重新建造的事儿吗?我们辛辛苦苦建造的新家啊!我们在山下精心开辟出来的土地,才刚刚撒下种子……”

  可是在神权的强大威压之下。眼见尊者业已屈服,格哚佬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格彩佬深沉地一笑。道:“至于说水银山,老身已经命人去收兵了,那些土司们打打杀杀的,关我们蛊教什么事?尊者不必为此操心了,既然尊者已经同意回山,那么这就请吧!”

  “什么?”

  叶小天霍然看向格彩佬,怒火如炽!格彩佬却夷然不惧,很淡定地迎视着他的目光。

  这老妇人带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大部落首领来,当然不是为了壮行色。方才她想让苏循天、格哚佬等人退出去,就是为了方便那几位大部落首领把他们控制起来,虽说在叶小天的坚持下,格哚佬等人没有离开,但留在外面的几位大部落首领还是凭着他们崇高的威望收服了山寨勇士,随即就派人去水银山了。

  “忍!一定要忍!此时发作,我一定会追悔莫及!”叶小天紧紧攥着拳头,看到格彩佬目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后,他立即强压住心头怒火,调整着呼吸,让怒意渐渐变淡,神态渐渐沮丧起来。

  格彩佬虽然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其实也在暗暗紧张。眼见叶小天目光凌厉如刀,她的手指立即屈了起来。

  尊者万蛊不侵,却做不到万毒不侵,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为了蛊教,她只能用毒把叶小天变成一个永远的活死人,不言、不动,终身躺在床上。

  直到叶小天目中的怒意渐渐变成沮丧与软弱,格彩佬这才暗暗松了口气。非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也不想动用极端手段。有些场合是需要尊者出面来维系人心的,一个活的傀儡要比一个“死”掉的尊者更方便他们实施统治。

  “那便依各位长老,咱们回山吧!”

  叶小天有些木然的声音完全掩盖了他心头的杀气。

  善不从政,慈不掌兵,这个道理,他终于明白了!

  他不是花晴风,也不是张胖子,他是叶小天!这笔帐,他会连本带息地讨回来!

  ※※※※※※※※※※※※※※※※※※※※※※※

  杨羡达倾巢出动了。午时三刻之前,他就派出十几路探马,不时把水银山方面的动静传回来。十几路探马走马灯一般往返着。

  “老骥谷准时对水银山发起攻击了。”

  “杨家寨出兵了!”

  “老骥谷的人快要占领水银山的时候,杨家寨的援兵赶到了。双方再度陷入激战!”

  “老骥谷的人占了上风,把曹瑞希和杨羡敏的人马从山上赶了下来。”

  “曹瑞希和杨羡敏正在组织反扑!”

  “杨羡敏夺回了水银山!”

  “老骥谷夺回了水银山!”

  杨羡达的心跟着这一个个的消息,忽而上。忽而小,卟嗵卟嗵的都快要跳出病来。苦苦捱到午时三刻,他立即一声令下,堡门大开,三声号角望空狂嗥。杨家堡精锐尽出,直扑水银山。

  曹瑞希和杨羡敏攻打水银山的时候,也派有探马注意着杨家堡的动静。杨家堡的探子来来去去的时候就被他们注意到了。不过他们并未想到杨羡达已经以割让水银山为代价和老骥谷联手了。

  杨羡达关注水银山这边的动静是正常的,一直到近午时分,探马送回的消息始终是杨家堡探马不断,却始终没有出兵的意思。曹瑞希和杨羡敏这边又打得热火朝天,也就彻底放心了。

  谁料,杨羡达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兵了,杨羡敏的探马一见杨家堡倾巢出动,不由大骇。立即挥鞭如雨,飞也似地向水银山奔去报信,但杨羡达率领兵马也是拿出了吃奶的劲儿狂奔,紧紧咬着他们,不肯让他们甩下。

  当那探马飞奔到水银山上报信时,杨羡敏和曹瑞希在拉锯似的争夺战中,刚刚被于家海和于扑满再一次从山头赶下来,正在半山腰处组织反扑。听说杨羡达出兵的消息,两人大惊失色。

  老骥谷的人太能打了,如果再来个腹背受敌。结果可想而知。

  曹瑞希立即决定:“撤!马上撤回杨家寨!”

  杨羡敏也大叫道:“收兵!马上收兵!”

  ……

  于扑满听到杨羡敏阵营中响起的铜锣声,不禁哈哈大笑。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大叫道:“兄弟们,杨家堡出兵了,咱们杀下山去,活捉曹瑞希。生擒杨羡敏!”

  于扑满把大刀一举,刚要率人冲下山去。背后就响起了“咣咣咣”的铜锣声,于扑满勃然大怒。冲过去飞起一脚,把那敲锣的踢了个滚地葫芦:“你奶奶的,现在应该敲鼓!谁让你敲锣的?”

  “是我!”

  一个年约四旬、身材魁伟,穿着一身明显的生苗服饰的中年人负着双手缓缓地走过来,脸色阴沉,两撇八字胡浓黑如钩,在他背后还紧紧地跟着一队剽悍的武士。

  于扑满惊讶地看了看他,问道:“你是谁?”

  格家寨派来的那两千战士的带队统领急急赶过来,对于扑满道:“于三爷,这位是和罗大人!”

  “河螺大人?”

  于扑满又看看那中年人,问道:“他是干嘛的?”

  带队统领略显尴尬地介绍道:“和罗大人是……是我们山中极强大的一个部落族长,在神湖一带七峒二十四旗部落中名列第一,我们格哚佬大人也是极尊重他的。”

  于扑满依旧满腹疑惑,问道:“他来干什么?为什么要鸣金收兵?”

  和罗淡淡地道:“这种事你不需要问,马上收兵!”

  他看了那带队统领一眼,那统领并不清楚老骥谷里现在的情形,只道格哚佬也是同意的,当下不敢违拗,连忙答应一声,对那提着锣呆立的手下喝道:“没听见和罗大人的吩咐吗,赶紧鸣锣!”

  于扑满急了,大吼道:“我管你他娘的是谁,眼看就要大获全胜,不能收兵!”

  他刚要扑上去,就听“铿铿铿”几声利刃出鞘的声音,一口口锋利的长刀便架到了他的脖子上。适时赶到的于家海大喊一声:“刀下留人!”

  于扑满闻声望去,急得跺脚道:“老四,此时收兵,功亏一篑啊!”

  于家海紧紧锁着眉头,向他摇了摇头。“咣咣咣”的铜锣声再度响起来,那些勇士虽然杀得性起,但上头既然下令收兵,却也不敢违拗,纷纷撤了回来。

  曹瑞希和杨羡敏刚刚逃到山下,杨羡达就率人赶到了,一见他们仓惶下山,杨羡达一声狞笑:“你们今天来了就别想走了,儿郎们,给我杀,把他们全歼于此!”

  双方立即混战作一团,曹瑞希和杨羡敏只想突围出去,根本无心恋战,所以虽然人数上占优,却是甫一交手就落了下风,只能苦苦支撑。

  可是打着打着,曹瑞希和杨羡敏却惊奇地发现,他们预料之中的虎狼之师并没有从山顶上扑下来。

  为了防止被老骥谷的人从山上冲下来打乱他们的阵脚,曹瑞希还留了一支精锐断后,那支精锐比他们更早发现了异样,已经派人上山探查,这时送了消息回来:“老骥谷的人已经撤走,山上现在就像被狗啃过的一块骨头,干干净净!”

  杨羡敏一听不禁狂喜:“快!把所有人都调过来,灭了杨羡达,老子就是杨土司,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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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山中帝,笼中鸟

  一株株笔直的云杉矗立着,蛇一般的藤萝交织其间,构成了一张绿色的网。金黄色的阳光从这网隙中穿透过去,形成一道道剑一般的光柱。

  不远处,飞瀑如练,瀑声如雷,白蒙蒙的水气弥漫于清澈碧绿的神湖之上,被阳光一映,化作了一道七彩的虹。

  一座巨大的、风格迥异于中原宫殿的巨大建筑,就建在飞瀑之旁,殿宇外到处可见巨大的石柱,殿顶则是石制的尖顶,它耸立在危崖之上。

  可是一旦登临那巨大的宫殿顶上,却是别有洞天。奇花异草,遍地都是,仿佛人间仙境一般,一步一风景,一步一变化,匠心独具,令人赞叹。

  “欣闻尊者回山,各寨各峒都欢欣鼓舞呢。但尊者至今身边无人侍奉,这令弟子们都深感不安,各寨各峒的首领们都表示,希望尊者接受献纳,尽快从各部落中选纳神妃,以安各部之心。”

  神殿侍卫长宝翁毕恭毕敬地对叶小天说着,不时偷瞄叶小天一眼,他不确定叶小天究竟听懂了没有,因为他那嗑嗑绊绊的汉话发音还不太准确。他的汉话是在尊者被确定为叶小天后,利用这几年的时间现学的。

  想了想,宝翁又低声解释了一句:“长老们的意思是,尊者不宜厚此薄彼,最好每个部落敬献的美人儿里边都选一个,这样才能让各部落都感受到尊者的宠幸。”

  叶小天坐在殿顶花园里由藤萝织成的一座绿色秋千上,手托着下巴,仔细想了想道:“嗯!好啊,我不喜欢下巴尖尖的狐媚子。我喜欢面如满月有福相的,眼睛如月牙儿不笑也似笑着,瞧着极甜美的姑娘。”

  宝翁赶紧认真记着,叶小天又道:“年纪不要太大,我喜欢幼嫩的。超过十五岁就不要选了。皮肤呢,一定要白白嫩嫩,我不喜欢黑不溜秋的。还有,胸要大,腰要细,腿要长。屁股要结实紧绷,形状像水蜜桃儿似的……”

  宝翁听到这里眉头一跳,讪讪地道:“尊者,格彩佬大人正为您重配绝嗣汤,这个……。体态是否宜于生养,对尊者您……没什么用啊。”

  叶小天瞪着眼道:“我喜欢!看着养眼!”

  宝翁:“……是!”

  叶小天道:“那就照此办理吧。”

  宝翁面有难色,叶小天道:“又怎么了?”

  宝翁小心地道:“尊者可否把年龄放宽到十八岁?若是稚龄少女,容颜娇美者倒是好找,可是要做到胸大臀肥,着实不易。”

  叶小天恍然道:“啊!我倒是忘了,那么……就放宽到十八岁,你叫各寨去选吧。”

  宝翁喜孜孜地答应一声。飞也似地去了。

  苏循天好似下巴脱了臼似的张着嘴巴,叶小天从秋千上起来漫步行去,他就张着嘴巴跟在后面。叶小天回头睨了他一眼,道:“这个鬼样子干什么?”

  苏循天吞了口口水,羡慕地道:“大人,我觉得……大人就是留在山中做个尊者,其实也不错。”

  叶小天瞟了他一眼,道:“蹄膀好不好吃?”

  苏循天道:“当然好吃。”

  叶小天道:“如果让你顿顿都吃蹄膀。让你连续吃上一年,你还想不想吃?”

  苏循天想了想。道:“不用一年,只要半个月。闻到味儿我就得吐了。”

  叶小天又道:“如果把你关在一间小黑屋里,其它的什么都没有,就是天天大鱼大肉,你愿不愿意?”

  苏循天苦起脸道:“那我宁可出来粗茶淡饭。”

  叶小天道:“这就是了,这里的享受,都是你在外界无法想象的,乍一见,自然觉得这里是人间仙境。可是待久了你就会发现,你在外界所拥有的,这里都没有。

  你觉得梦寐难求的,在这里却成了家常便饭。这座宫殿的主人,通常都是年过五十才能入主,那时人已开始衰老,各种欲求并不强烈。如果你二十多岁就成了这里的主人,十年之后你就会觉得生无可恋。”

  苏循天先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但细思之后,却突然生出一种怵然的感觉。李秋池一直默默地伴在叶小天的另一边,这时清咳一声,道:“东翁是打算以韬晦之策对付那些长老么?仅仅麻痹他们的戒意,恐怕没甚么大用。”

  叶小天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人和徐伯夷其实是一样的人,他们这种人,热衷的是对事业的追求,物欲或肉欲都不能左右他们。不过,看似讼师下贱,李大状却不似徐伯夷一般没有下限。

  叶小天道:“是啊,是我失策了。我一直以为,蛊教上下都要围着我转,我就是可以决定一切的人。却未想到,我只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大人们由着我的时候,我可以无法无天,当他们认真起来,我就是个屁!”

  叶小天话音刚落,远处雷神禁地里突然传出一声巨大的雷鸣,轰隆隆的雷声划破天际,震得花枝也轻轻抖颤起来。苏循天忍不住笑道:“龙王爷吐口唾沫星子,那就是倾盆大雨,大人您放个屁,那也声若雷霆啊!”

  叶小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再拍马屁,我就阉了你,让你天天在我面前拍马屁!”

  苏循天大惊,道:“尊者还需太监侍候吗?哎哟,那不是和皇帝一样了?”

  叶小天没再理他,沉默片刻,对李秋池道:“你帮我找一个人!”

  李秋池目光一亮,道:“谁?”

  叶小天道:“冬天!”

  ※※※※※※※※※※※※※※※※※※※※※※※※※※

  李向荣迈步走进府衙,迎面正见戴同知走来,李向荣下意识地脚下一停就想避开,可他正走在仪门内的甬道上。没有别的路可走,只好低下了头。

  李向荣正想贴着墙根儿扮黄花鱼溜过去,面前出现了一双脚,挡住了他的去路。李向荣抬头一看,就见戴同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李兄,久违啦!”

  李向荣神情尴尬,不知该何言以对。

  李向荣投到耶佬门下为弟子,明显是要抱叶小天的大腿,从而抗衡戴同知,谁料突生意外。叶小天及格哚佬部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叶家也搬空了,这下李向荣可傻了眼。

  李向荣当初休了娘子李黎氏,狠狠地羞臊了黎家一番,但他只说娘子不贞。却未指明是谁,只因戴同知势大,他若一时痛快了嘴巴,只怕自己哪天被沉了江都无处喊冤去。

  等到他抱住了耶佬的大腿,胆气壮了,这便开始四处张扬,彻底搞臭了戴同知的名声,弄得戴同知声名狼籍。现在不管是亲是友,防老戴如防狼。

  最令老戴懊恼的是他一位本家堂兄,他那婆娘的身材能劈成三个黎家娘子。居然也对自己防范甚严,弄得他有口难言。昔日的一对狐朋狗友,今日已没有半分情义了。

  戴崇华又道:“李兄,今日若有暇,放衙后一起去吃酒如何?”

  李向荣当初凭着一腔怒火还敢对李向荣横眉立目,如今时过境迁。早已不复当日的血气之勇,想到可怕的后果。对戴同知还不敢恶语相向,只好陪笑道:“这个……改日再说吧。我还有事,咳,还有事!”

  戴同知道:“别是忙着娶美娇娘吧?听说李兄正要续弦,刚说了一门亲,是清平街上杜员外家的姑娘?哈哈,恭喜,恭喜呀!那你先忙着,成亲的时候别忘了告诉兄弟一声,我去吃杯喜酒,闹闹洞房。哈哈哈哈……”

  戴同知仰天大笑着走去,李经历呆在原地,手脚冰凉,想到戴同知话中的威胁之意,他真不知道自己拜堂之日,这位戴同知会干出些什么事儿来。

  “叶土司!叶长官!你他娘的被哪个洞的妖怪收走了啊,你可害苦我了啊!”李经历无语凝噎,悲泪两行。

  ……

  通判签押房内,于珺婷鼙着眉尖儿,忧心忡忡地盯着面前杯中那碧绿的雀舌,雀舌儿正顺着水涡儿轻轻打着转儿,阵阵茶香沁人心脾,可她脸上却看不出一点愉悦的样子。

  “那个混蛋,一向无法无天、无人能制,就像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怎么就被八大长老抓回山给镇压起来了呢,他还能回来吗?如果他从此幽禁深山,再也不能出来……”

  于珺婷开始惶恐起来,铜仁这边,她的实力已经完全可以辗压张家,少了叶小天这个镇在她头上的太上皇,她想废了张雨桐自己做知府也可以,继续“挟天子以令诸侯”也可以,已是为所欲为了,可她偏偏高兴不起来。

  她虽放弃了和杨应龙的联盟,但她并不担心杨应龙的报复,杨应龙是一代枭雄,即便心中不舒服,也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如果来日有必要,双方依旧可以合作,再不然凭她现在的本钱,若要投靠安宋任何一家,对方也一定欢迎,有了这样强大的靠山,足以应付来自杨家的压力。

  但……,她就是不开心,心里慌慌的,这种感觉,自从她的父母过世,她刚刚继承土司之位时有过,这么多年来再也不曾感受过了。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愿意承认是因为叶小天,可是……

  “就算蛊教八大长老是佛祖的五指山,也一定压不住你的是不是?你一定要出来,一定不可以叫我失望!不然,我打你儿子屁股的时候,你怎么看得见?”

  于珺婷轻轻抚着心腹,悲伤地想着。她的小腹还很平坦,但一个小生命,已在其中悄然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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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蠢蠢欲动
  
  “大人!”
  
  门外传来文师爷的声音,于珺婷立即挺直了腰杆儿,沮丧、忧伤与焦虑的神情一扫而空。她还是她,在别人面前,永远都是那么冷静与坚强。
  
  “大人,提溪掌印夫人送来消息。”
  
  文傲在于珺婷的公案旁站定,小声禀报道:“掌印夫人说,格家寨突然迁回了深山,现在不仅格家寨空了,而且原本划给格家寨的土地也失去了主人。
  
  格家寨的人已经在那片荒地上开辟了大量良田、播下了种子,掌印夫人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占,恐怕很快就会被张家占了,所以……是否该先下手为强?”
  
  “不可以!”
  
  于珺婷毫不思索,几乎本能地就下了决定。如果叶小天真的一去再不复返,她也不想掠夺叶小天的财产。更何况,她不相信叶小天会束手待毙。
  
  如果她夺了叶小天的产业,不管她有多么充份的理由,一旦叶小天重出江湖,和她之间的感情裂痕都不可能再修复,有些事,别人可以做,她不可以,自从她和叶小天有了肌肤之亲。
  
  并非叶小天睚眦必报,而是叶小天这个人人太重视感情,你做对或者做错了一件事,他都可以不在乎,但他在乎你做这件事的本心是什么。
  
  文傲微微露出诧异的神色,于珺婷急忙掩饰道:“我们与叶小天本为盟友,现在他能否出山尚不可知,如果我们迫不及待地占领他的产业,岂不令众土司齿寒?
  
  再者,格家寨所占有的土地,原本多为张氏领土,张家现在对我于家耿耿于怀,只是苦于没有借口挑起战端,一旦我们将格家寨的领土据为己有,不但会得罪叶小天这个强大的敌人,而且会给张家挑衅的借口,还是静观其变吧!”
  
  “好!那我这就回复……”
  
  “不!请文先生亲自去一趟,当面督促,不可令掌印夫人轻举妄动,同时……就近探察一下叶小天的消息。”
  
  后面一句才是于珺婷的真正目的,文傲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他深深地望了于珺婷一眼,点头答应下来。
  
  叶小天和格家寨的奇异举动,也通过提溪张家迅反馈到了铜仁张府。张雨寒闻讯后惊喜欲狂,立即找到张雨桐,兴奋地叫道:“雨桐,山中部落似乎生了重大变故,叶小天与格家寨匆匆抛弃他们在提溪的山寨和土地,回转深山了。这可是咱们的绝好机会啊!”
  
  张雨桐比他知道消息更早一些,此时十分镇定,他冷静地对张雨寒道:“哦!堂兄以为,这是咱们的什么好机会呢?”
  
  张雨寒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地道:“叶小天滚蛋了,咱们正该趁机拿回咱们在提溪的土地啊!格家寨、老骥谷那两座山寨建造的甚好,完全就是一座兵塞,咱们也可以占了。
  
  于家没有了叶小天的支持,咱们也可以趁机扳回这一局,就凭于珺婷那个小娘们儿,还不乖乖雌伏在你的胯下?哈哈,铜仁,依旧还是咱们张家的天下!”
  
  张雨桐瞪着这个愚蠢的堂兄,冷冷地道:“堂兄,你不会是因为丧子之痛坏了脑子吧?”
  
  张雨寒一愣,不悦地道:“雨桐,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雨桐道:“我的意思是,咱们张家已元气大伤,现在论实力远不及于家。全靠叶小天在头上镇着,咱们才能和于家保持平衡,我现在只担心叶小天一走,那贱女人利欲熏心,对我张家难,你居然还要我去主动授人口实?”
  
  张雨寒张了张嘴巴,没有说话。
  
  张雨桐昂起头,看着房顶的承尘,咬着牙、冷冷地道:“我已命令提溪司,对于格家寨遣弃的寨子和领地,不管、不占、不问,谁想拿尽管拿去,我们张家现在要蜇伏!要休养生息!”
  
  张雨桐双手高举,振声大呼道:“勾践能受尝粪之辱,韩信能受胯下之辱,先贤能为之,我张雨桐有何不能为!我,能忍人所不能忍,我,能做缩头乌龟!总有一天,我之所忍,必有回报!”
  
  ※※※※※※※※※※※※※※※※※※※※※※※※
  
  曹瑞希动了动眉毛,诧异地道:“你说格家寨的人马全都撤回深山去了?”
  
  杨羡敏道:“是的,消息是从展家那边传出来的,据说,山中部落出山,并奉叶小天一个外人为主,引起了山中几大部落的长老们不满,他们联袂出山,威服了格哚佬,活捉了叶小天,将整个部落又带回山里去了。”
  
  曹瑞希仰起了头,看着高高的旗杆上悬挂着的杨羡达死不瞑目的头颅,用石灰腌制过的头颅被系着头悬挂在旗杆顶上,双眼已经被乌鸦啄空,只留下两个黑漆漆的洞,看着怵目惊心。
  
  但曾经用更残酷的手段虐杀过很多奴隶和对手的曹瑞希却丝毫不为所动。听说杨应龙有一条用美人皮做的褥子,还有一件美人皮做的马鞍,他也起而效之,他甚至亲手剥过人皮,对此等场面岂会有所畏惧。
  
  杨羡达很倒霉,在他以为可以全歼曹瑞希和杨羡敏,彻底确定自己的统治地位时,格家寨突然撤兵了。本来这还不是最致命的,只要他立即退兵,缩回杨家堡,凭着坚固的城寨,他依旧可以坚持很长一段时间,到时形势未必不会因为哪一方大人物的参与而生变化。
  
  奈何一开始他并不知道格家寨已经退兵,等到双方混战在一起,已经很难从容撤退的时候,得知真相的他又犯了第二个错误,他把真相告诉了他手下的将领们。
  
  每个人都有几个心腹的,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不等杨羡达下令收兵,已然是军心涣散。这些土司老爷们手下的兵将比起大明的卫所兵来说,战斗力的确高上不只一筹,但是军纪方面却有得一拼。
  
  军心一散,撤退没有实现,登时演变成了溃逃,而别人可以逃,杨羡达能往哪里逃?曹瑞希和杨羡敏可以放过所有人,唯独不会放过他。
  
  杨羡达是在逃向杨家堡的路上被杀的,当时他距杨家堡已经只剩一箭之遥,城头的守军正拉着吊桥随时准备放下,只等堡主冲过去就拉起吊桥,但是,就在这时他被追上了。
  
  杨羡达的武勇之力是很强的,但一只猛虎再强也斗不过群狼,杨羡达在群战之中被斩断了一手一脚,这时一旁观战的曹瑞希狞笑着冲过来,一脚踏住他的后背,高高扬起了手中刀。
  
  “格哚佬,你个狗*养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啊……”
  
  杨羡达还不知道策划合作的真正主事人是叶小天,悲愤绝望之际,格哚佬背了黑锅。杨羡达抻长脖子,冲着格家寨的方向嘶声大吼,声音说不出的悲怆、愤怒!
  
  “噗!”
  
  白练过处,血光迸现,杨羡达的人头在地上滚了几滚,一双目眦欲裂的眼睛呆滞地瞪着天空。曹瑞希抢上两步,一把拎起他的人头,高高举在手中,枭一般的桀桀大笑起来。
  
  杨家堡的城墙之上,一见土司老爷被杀,守军当即崩溃,丢下城门各自溃散去了,根本无人继续抵抗,杨家堡就此沦陷。
  
  至死也未能再踏进杨家堡一步的杨羡达,此时却回到了城堡,他高高地“站”在旗杆上,“看”着他的弟弟取而代之,占有了他的一切,死不瞑目!
  
  曹瑞希收回目光,狐疑地对杨羡敏道:“展家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消息?”
  
  杨羡敏道:“这我倒是知道一些,展家大小姐与山中部落一向来往密切,知道些山中部落的秘辛倒不稀奇。”
  
  “原来是这样!”
  
  曹瑞希释然,嘿嘿笑道:“真是天助我也!如今你已成为杨家土司……”
  
  杨羡敏赶紧道:“还未得到朝廷敕封,称不得,称不得。”
  
  曹瑞希睨了他一眼,晒然道:“在我面前,不用动心机。杨天王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帮忙。再说,杀死杨羡达的人是我,你放心,你这个土司,跑不了了。”
  
  杨羡敏强抑欢喜,施礼道:“天王与曹兄的关爱之情,杨某铭记于心,此后但有差遣,曹兄只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小弟眉头都不皱一皱。”
  
  表完了忠心,杨羡敏舔了舔嘴唇,有些贪婪地道:“曹兄,格家寨退回深山去了,在老骥谷和卧牛山各自遗下山寨一座,现为无主之物。另外,他们此前曾从铜仁张家夺得一片领地,现已被他们辟为良田。你看……”
  
  曹瑞希瞟了他一眼,道:“怎么,动心了?”
  
  杨羡敏涎着脸皮笑道:“曹兄,那两座山寨都是按照兵塞的规格建造的,任由风雨侵袭损坏,未免可惜。而且他们开辟出来的那些良田……”
  
  曹瑞希呵呵一笑,道:“那里毕竟是铜仁府的地盘,你要是捞过界的话,很容易引起两府之间的争端,以我之见,杨老弟,你要三思而行啊。”
  
  杨羡敏谄笑道:“这一次曹兄慷施援手,小弟感激不尽。大恩大德,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我想把与曹兄领地毗邻的碧波湖以及湖畔两座青山和谷间田地赠与曹兄,还望曹兄莫要推辞。”
  
  曹瑞希闻言大悦,马上正气凛然地道:“不过,此番是格家寨挑衅在先,占了你杨家的水银山,如今他们战败,由胜利者占有失败者的财产,也是应该的!我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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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蓄势
  
  “轧轧”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室中显得很沉闷,这件石室就是储放尊者三件信物的那间秘室。叶小天原本知道其中一条秘道,在回到神殿后,他从这条秘道相应机关的巧妙设计中受到启,6续又现了几处机关,并掌握了使用方法。
  
  随着“轧轧”的石门开启声,一道厚重的石门缓缓打开了,露出一道黑漆漆的台阶洞口。冬天穿着一件黑漆漆的袍子,就像从那黑色的洞口钻出来的幽灵,突兀地出现了。
  
  他高大的身材佝偻着,一颗半秃的头先探了出来,叶小天掌着灯站在上面,先是看见一颗锃亮的肉球,随即就见冬天仰起头来,深陷的眼睛微微地眯着,再衬着那只鹰钩鼻子,有些阴森。
  
  “冬长老!”冬长老卖相是不好,但面冷心热。叶小天一见冬天,不禁有些激动,冬天也露出欢喜的模样,欲待整衣行礼:“弟子冬天,见过……”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叶小天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事情紧急,冬长老就不用客气了。冬长老,如今本尊大难临头了,只有靠冬长老才能护法。”
  
  冬天怔了怔,期期地道:“尊者说的是八大长老请尊者回山一事吧?弟子以为,八大长老对您的忠心是勿庸质疑的。他们只是不认同尊者出山的决定,希望尊者能留在神殿主持教务。实际上,尊者您的确违背了列代尊者的遗命……”
  
  叶小天道:“这些且不去说它,你只告诉我,你认为,我做的对还是不对呢?”
  
  冬天沉默起来,久久没有说话,而这就已经说明态度了。
  
  叶小天叹了口气道:“冬长老,你说第十七任尊者代卡,为何制定了信众不得出山的决定呢?我虽是尊者,但是对本教故事不甚了然,冬长老可否赐教?”
  
  冬天用有些嘶哑的声音道:“其实,本教最初是没有不得出山的教规的。最早的时候,我们苗人也并非所有部落都信奉蛊教。自从本教第一任尊者创建蛊教,才把故老相传的蛊术扬光大了。
  
  蛊师在那之前只是部落里的医师和巫师,自从有了自己的教门,将信奉蛊教的部落联合起来,统一听从尊者的命令,这股力量就壮大了。
  
  从那以后,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集合众部落力量的蛊教信徒都远比其他部落更容易克服,更容易生存下去。见到加入蛊教的好处后,就有更多的苗家加入了蛊教。
  
  但是时过境迁,中原王朝对天下的掌控在渐渐加强,自汉唐以来扎根于贵州的那些大世家渐渐演变成了世袭罔替的土司老爷,他们也不希望看到一个凌驾于他们之上的教门,可以左右他们的土民。
  
  而世间的权力、荣耀、富贵等等,又拥有叫人不容抗拒的力量,所以,有些部落开始迷失了,他们放弃了对蛊神的信仰,相继背叛了蛊教。
  
  为此,尊者曾经劝说他们、阻止他们,甚至不惜生战争,昔日同甘共苦的的兄弟,为了各自不同的追求,开始相杀相残,但这一切依旧无法阻止他们的离开。
  
  一开始是一两个部落,后来是更多的部落,即便是还没有离开的部落,也开始流传着种种异端的说法。到了十七世尊者代卡大人的时候,他便决定,率领虔诚的信徒回返蛊教之起源,退守神湖与神殿,并立下教规,从此与世隔绝,信众不得出山!”
  
  叶小天静静地听他说完,反问道:“那么,当时代卡大人做此决定的时候,有无教中长老反对也的决定呢?”
  
  冬天花白的眉微微挑了挑,沉默片刻,道:“也是有的。”
  
  叶小天又问:“那么,代卡大人率众回山后,有无部落再度脱离本教呢?”
  
  冬天斟酌着道:“也是有的,初进深山时,有些部落适应不了山中险恶的环境,再加上此前曾受到山外势力的蛊惑,所以他们叛离了。再后来便开始稳定下来,但是近一两百年,又有部落叛离了。”
  
  叶小天道:“那么,冬长老以为,今日的深山,还算是深山么?我们与外界的接触,较之数百年前密切与否?山中部落的生活与千余年前几乎没有区别,而山外的世界与千年前相比又如何?”
  
  冬天轻轻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没有回答。
  
  叶小天走到他面前,诚恳地道:“代卡大人当初的选择错了吗?没有!在当时,他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由此保证了我教数百年的稳定。
  
  但是当时反对避入深山的长老错了吗?也没有,他们对神教依旧忠心耿耿,只是他们更赞成选择入世的路。从当时看,他们的选择是错的,但是今天,我选择和他们一样的路,还是错的吗?”
  
  冬天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音。叶小天又道:“曾经的深山现在已经不深了,人们很容易就可以到山里来。现在的山中部落也不再像以前一样与世隔绝了,以前只有长老级的人物才可以出山,而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部落开始和外界接触。
  
  第一任尊者为何要定下继任尊者和长老们必须出山历练的规矩?因为他不希望自己的传人坐井观天,完全不了解外界的变化,最终变成一群愚昧无知的野人。
  
  冬长老,你也曾往红尘历练,你觉得,十七世尊者代卡大人当初决定避世,给蛊教带来七八百年的稳定,而今这条规矩,还能不能让蛊教继续在深山苟延残喘七八百年?”
  
  冬天的眼角抽搐了几下,深深地低下头去。他不想说谎,但是对教义的信仰、教规的服从,是他从小就养成的本能,否定先贤的话,他没有勇气说出来。
  
  叶小天沉声道:“冬长老,堵不如疏啊!代卡大人在山中与山外之间建造了一道长堤,隔绝内外七八百年,现在水已越蓄越高,如果我们再不及时采取对策,这道大堤就要垮了!
  
  到那时,就不是一两家部落叛离,滔天巨浪会席卷一切,为了摆脱神殿的控制,为了泄千年的蒙蔽,他们会烧毁神殿、杀死长老,把我们彻底抹杀,就像那些造反的泥腿子,杀尽前朝的皇室!
  
  冬长老,你不要觉得我是危言耸听,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现在外界的展已经越来越快,山中与山外原本充作天堑的险峻已不足为凭!
  
  当我们的信众看到山外人的生活远比他们优渥富足,我们该如何向这些虔诚的信众解释?十七世代卡大人做出了他的选择,而今我也要做出选择,我,要为山中部落找一条新路!”
  
  冬天张大了眼睛,叶小天道:“冬长老,我记得,你曾告诉过我一个蛊教中故老相传的故事,说西方有位圣人,曾经率领数百万被皇帝奴役的信徒长途跋涉,渡过大海,寻找到适宜他们生存的土地。
  
  一路之上,有些自己人动摇、背叛了;有天灾人祸不断考验着他们的意志;那位强大的还不断派兵追杀,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止他,而他身边,也始终有更多的人毫不动摇地追随着他!我希望,能效仿这位先贤,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率领我们的信徒,跨过高山、分离大海,直至找到我们的生存之地!”
  
  冬天张大一双高度近视的眼睛,激动地看着眼前的叶小天,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一个手持棘杖、满面胡须,眼神刚毅而睿智的老人,脑袋后边还有一个明烁烁不断放光的圣环。
  
  他把棘杖向空中一举,大喊道:“分开吧!”于是大海就轰然一声,从中分开了……
  
  冬天晃了晃脑袋,消除了自己脑海中荒唐的想像,对叶小天道:“尊者,弟子……弟子愿为尊者效命。只是,弟子还没有成为神殿长老,而这神殿中所有的神殿武士,又都在八大长老控制之下,弟子能做什么呢?”
  
  叶小天一听有门,心中暗喜,赶紧上前一步道:“方法我也还没有想到,所以我才找你来,希望你能给我提供一些帮助。先我要知道,有谁能帮助我。”
  
  冬天翻着眼睛,努力地想:“嗯……,我想,格哚佬是应该会站在尊者一边的,他们整个部落对于迁回深山都很不满,牢骚怨言不断,耶佬和引勾佬对此也很是懊恼……”
  
  叶小天打断他的话道:“这些人我知道,但仅靠他们是不够的!我需要更多的帮手!”
  
  冬天讪讪地道:“更多……,尊者您甫一继位就离开了神殿,山中部落虽多,可是和尊者都没有什么来往,很多部落领连尊者的面都还记不熟,只怕……”
  
  叶小天皱了皱眉,道:“难道就没有其他人了?我需要的帮手不一定是已经忠于我的人,而是所有对那六位老长老不满的人!一个势力只要存在十年之久,就必然山头林立,派系众多。我教传承已有千年,又辖制着这么多的部落,它始终是铁板一块,没有敌对者?”
  
  冬天恍然大悟道:“这样啊!弟子明白了,这样的人倒是有,而且有不少,其中有和前任尊者争位失败的前神殿长老,有与神殿长老矛盾较深被贬谪放逐的部落长老和族长……”
  
  叶小天闻言大喜,这样的人一定能为他所用,而且这些人当年能参与尊者之位的竞争,能挑衅神殿长老,肯定是拥有极大势力且不太安份的主儿,这些人一旦掌握在手,将成为他“**”的资本啊!
  
  叶小天脱口问道:“我不曾听说本教有牢房啊,这些人关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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