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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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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章 混战旅
  
  于家海、于扑满这对老而弥坚的急先锋依旧率众冲在最前面,叶小天则为中军主帅,率领大军缓缓而行,其徐如林,其行如火,浩浩荡荡地自老骥谷前面行过。
  
  老骥谷中的守军慑于山的另一侧密林中还有敌军“埋伏”,眼看叶小天大军行过,竟是一动也不敢动,连一枝冷箭都不敢,生怕招来两面夹攻。
  
  叶小天坐在一副滑竿儿,系一领火红的披红,拉风得一塌糊涂。其实叶小天挺想秉承飞将军李广的带兵原则,士兵不吃他不吃,士兵不睡他不睡,士兵步行他不骑马……
  
  但是,任何经验都不是生搬硬套的,尊者在山民教众心中尊贵不亚于神祗,他现在是土司,对他的威严只有加成作用而没有削减效果,这种情况下,他想和士卒们同甘共苦,那怎么可能?
  
  无奈之下,叶小天只好接受大家的好意,登上滑竿,在千军万马的簇拥下威风凛凛地前进,大军浩荡,往前一眼看不到边,往后一眼看不到沿,叶小天忽然生出一种大丈夫正当如是的感觉。
  
  想想几年前他还是京城天牢里一个狱卒,靠给贪官污吏们跑腿捞外快贴补家用,不料运气来了便是北京城那厚重高大的城墙都挡不住。
  
  秀才、举人这等有人考了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功名他唾手而得,典史、县丞、推官这等有人熬了一辈子也升不上去的官职他一蹴而就,如今他已是世袭土官,世袭土官呐!
  
  在朝做流官,要立下多么大的功劳,才有可能获得一个世袭的官职?而且那官职还只能保证他的后代有份俸禄,有口饭吃,至于是否有职有权,这还得看他子孙后代自己的本事。
  
  可现在的他呢?有田有地有矿山,有军有民有百姓,自征税赋、自组军队。逍遥一方,俨然就是一个叶氏王朝,而且同朝廷这个大王朝有着极大区别。他稳。
  
  如果有人试图颠覆大明江山,倒霉的只是朱明一族的皇帝和他的群臣,作为地方上的一位土司,他是不会受到影响的。从汉朝到如今。土司们一直如此,在中原地区,大概只有孔老二才替他的后人争到了这份权益。
  
  “真是安逸啊……”叶小天眯着笑眼,任由那滑竿颤悠着他的身子,很舒服地说了句川话。但……旋即他就瞪大了眼睛:“我艹!这是搞什么?”
  
  前方已到水银山下,只见半山腰上鏖战正酣。于家的大旗迎风招展。于家士卒正和杨家守山士卒在山上战作一团,远处山脊上还有大队人马正从老骥谷方向朝水银山急急扑去。
  
  “怎么这就打起来了?”
  
  正扮大老爷扮得舒坦的叶小天急了,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头一下子碰到了头顶的凉蓬,四个抬滑竿的士卒一见尊者他老人家碰了脑袋,吓得魂不附体,下意识地屈膝一跪:“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叶小天“哎哟”一声就从滑竿上跌了出去,向前抢出几步,好悬一个狗吃屎。可惜没吃成。如果他仍懒洋洋地坐在滑竿上,四人这一跪倒不致让他如此狼狈。
  
  四人一见更是大惊,连连向他叩头请罪,叶小天根本没空理会他们,叶小天向前抢出两步,手搭凉篷眺望山上,惊愕地道:“出了什么事?”
  
  李秋池攥着折扇三步两步冲到他的面前,大声疾呼道:“大人,不管如何,战端已启。咱们参战吧!”
  
  “参战?”
  
  叶小天又往正向水银山方向急急运动的那支人马瞄了一眼,疑惑地道:“老骥谷怎么出兵了?莫非他们已经识破了云飞的诈兵之计?不管了,先拦住他们!”
  
  苏循天马上命人吹起号角,叶字大旗望空摇动三匝,又向那处山脊剑一般一指。前方于扑满、于家海两兄弟见状,立即嚎叫道:“杀!杀向那片山脊,杀他个片甲不流!”
  
  水银山上,于珺婷扭头看见叶小天率众赶到,顿足娇斥道:“一群不争气的东西!这么久了还没拿下水银山,给我冲!一时三刻之内拿不下水银山,提头来见!”
  
  于家寨小土司虎子也挥舞着小刀督战:“你们都听见了没有,家主有令,一时三刻之内,尔等务必拿下水银山!否则小爷亲手剥了你们的皮!”
  
  正要赴援水银山的那路援军自然也看见了叶小天的人马正向他们急急扑来,其实这支人马并不是从老骥谷过来的,而是杨羡敏率领的一路人马。
  
  杨羡敏见于家寨陈兵于山下,料定他们不会攻山,而是会等待叶小天的大军赶到,所以当机立断,让他堂弟率众守山,自己则亲自带人赶往老骥谷,接应老骥谷守军撤退。
  
  老骥谷的守军是杨羡敏的一支主力,他这个守财奴很清楚,土地丢了可以再抢,钱财没了可以再赚,军队没了不等个一二十年功夫他就恢复不了元气,所以非不得已,不能舍弃。
  
  杨羡敏的判断原本也没错,叶小天本来的计划也确实是让于家寨佯作出兵。虽说他和于珺婷有些不为人知的私密关系,但这不是他随便动用于家兵马的理由,想要调动人家的兵马替他打仗,就得付出足够的代价。
  
  所以,叶小天原本的计划是,请格龙出兵,调虎离山,引曹瑞希率兵返回;再由于家寨出兵,陈兵于水银山下,牵制杨羡敏;同时命华云飞、毛问智设疑兵,阻止老骥谷的杨家兵马蠢动。
  
  这样一来,等他赶到,就可以系好餐巾,抓起刀叉,慢条斯理地吃掉水银山的守军,顺利的话还可以擒贼先擒王,直接抓住杨羡敏,从而迅解决杨家这个大麻烦。
  
  奈何叶大老爷对于珺婷姑娘的调教太不彻底,这位于姑娘在床榻之上倒是对他千依百顺,什么花样儿都肯陪他尝试,偶尔故作拒绝,半推半就一番,再羞羞答答地从了他,倒也是种闺房情趣。
  
  奈何除此之外,这位于姑娘就再也没有一点值得夸奖之处了。她胳膊肘儿往外拐,有点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拿回娘家。不是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么,怎么不准?
  
  叶小天气得牙根痒痒,着在心头暗暗誓:“这个于家妮子。等此间事了,我决不饶你!不打得你屁股开花,你不晓得我叶大爷三条腿!”
  
  杨羡敏吩咐堂弟守住水银山,叮嘱他若是于家寨有所佯动时不必惊慌。只管死守水银山,这是他们的唯一退路,务必要坚守,反正于家寨是决不会耗损实力替叶小天拼命。
  
  叮嘱已毕,杨羡敏就从守山队伍中挑选出了一些精锐士卒,从山后悄悄潜向老骥谷。谁料他刚刚赶到一半。水银山这边就生了战斗,战况一起异常激烈,哪有一点佯攻的意思。
  
  江湖上有句话,三种人莫招惹,其中就有女人和孩子。女人敢行走江湖,肯定有独到之处,不是身怀绝技,就是有杀手锏。小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做事冲动不计后果。根本没有道理可讲。你一旦打了他,他七大姑八大姨就一拥而上,实在头痛无比。
  
  此刻在水银山下,恰好就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于珺婷和于虎子一拍即合,当即变佯攻为实攻,杨羡敏那堂弟硬抗了一阵儿,觉有些不妙,主力部队又被杨羡敏带走了,只好急急求援。
  
  水银山本身的价值姑且不论,但它是杨羡敏的唯一退路。如果不从这里走,直接从山脊撤下去也不是不行,可山谷里溪流、丛林、峭壁,地形十分复杂。
  
  如果从山脊直接撤下去,那就要溃不成军了,根本无法统一指挥,大家只能各自逃命,所以是走不得的,对他来说无论如何水银山也不能有失。
  
  无奈之下,杨羡敏只好恨恨地带人回返,他赶去老骥谷赴援时本就走得急促,这时返回支援更是拿出了吃奶的劲儿,这就犯了行军的大忌。
  
  在冷兵器时代,作战全靠人力,人没了力气,这仗还什么打?士兵走的得腿软脚软浑身无力,什么天时地利、什么兵法阵法,全都谈不上了。
  
  一见叶小天挥军向他杀来,杨羡敏暗叫一声苦也,这时若继续向水银山上赶,等他赶到水银山时,大家已经不可能再有力气做战,叶家军和于家军肯彬彬有礼地让他们歇上半个时辰?
  
  如果就地设防反击的话,山脊的这一侧是缓坡,无险可守,眼看叶家军如狼似虎,气势如虹,而且他又犯了分兵的大忌,凭着手上这点人马,能是人家的对手么?
  
  “土司大人,怎么办?”
  
  几个头目慌慌张张地赶到杨羡敏面前,杨羡敏心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好生做我的土舍多好,如果不是兄弟相残,何致于屡遭外敌之辱?”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即没,现在他后悔也没用了,杨羡敏急急思忖一阵,恨恨地跺脚道:“就地设防反击,传令给水银山,叫他们不惜一切也要顶住!”
  
  水银山上已经顶不住了,这是一座矿山,虽然后期紧急建造了一些防御工事,但远远达不到一夫当关的坚固效果。而且杨羡敏带走主力之后,山上守军有限,于家倾巢而出,兵力战优。
  
  当山脊上众头目仓惶聚拢到杨羡敏身边,向他询问对策的时候,水银山的头目们也都聚拢到了杨羡敏的堂弟杨羡诚身边。
  
  “土舍大人,于氏凶残,我们顶不住了啊!”
  
  “土舍大人,叶小天这是摆明了架势要把我们一网打尽啊!”
  
  “土舍大人,老骥谷有伏兵,曹瑞希被调走,土司大人被缠在山脊上,咱们再不想办法,就要全军覆没了!”
  
  杨羡诚满头大汗,他很认真想了想,很诚实地向众头目请教道:“那你们说,怎么办?”
  
  众头目一齐闭上了嘴巴,只用一副满怀殷切的表情看着他。有时候,真心想说的话是无法说不出口的,他们希望从杨羡诚的嘴巴里听到那句话。
  
  杨羡诚看了看他们的脸色,很诚实地问道:“撤回杨家堡?”
  
  众头目马上一齐点头,如同小鸡啄米一般。
  
  杨羡诚迟疑了一下,扭头看了看于家寨那边,乌泱乌泱的于家大军漫山遍野,已经破了他两道防线;杨羡诚再扭头看了看山脊那边,杨羡敏临时设置的防线已经被满怀宗教狂热的山民们淹没,双方正呈犬牙交错状激战;杨羡诚再扭头看了看叶小天的中军方向,那儿还有密密匝匝的后备军队不曾投入战斗;杨羡诚转了个身,眺望着杨家堡的方向……
  
  被杨羡敏扇了两巴掌、踹过一脚的杨家大管事忍不住了,挺身而出道:“土舍大人,您就别看了,咱们是战死还是撤退,您倒是说句话儿呀!”
  
  杨羡诚听到“战死”两个字,登时如醍醐灌顶,立即大喝道:“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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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章 山上望山人

  南来佛家第一山,西望。西望山山势连绵,纵横百里,风光奇丽,庙宇众多,是西南禅宗佛教第一丛林。

  但西望山上却不只有和尚,西汉时候夜郎国王曾在此处建有一座行宫,后来虽然破败了,但根基仍在。

  水东宋氏统治这一地区后,在夜郎国行宫故址上建了一处华丽的庭院,多年来宋氏子孙不断扩建、翻修,现在已经形成了一大片建筑群。

  夏夫人和夏莹莹在七郎、八郎以及大批扈从的保护下,来到了西望,水东宋氏自然要略尽地主之谊,所以把他们一行人请上西望山设宴款待。

  山上崖间有一座小亭,凌然探望崖下,仿佛跃水而出的一朵红莲,亭前有一副楹联,夏莹莹看着,不自觉地就念了出来:“此处即是西天,何需别求南海”,亭上横匾有三个字“小西天”!

  旁边一个青衫男子微笑道:“传说明初时候,燕王靖难,建文落败,便剃发扮作僧人,逃至此处,方才逃过朝廷追缉,从此就在这里安度晚年了”,所以此地又有“一拜西望山,吉祥又平安”的说法,世妹要不要拜上一拜?”

  这青衫男子五官周正,身材颀长,虎目精亮有神,年纪只有二十五六,显得既年轻而剽悍。他周身上下并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除了衣衫质料明显不俗。

  他叫宋天刀,水东宋氏乃四大天王之一,作为这样的土司世家嫡系子弟,他的姓氏就是他最宝贵的财产,也是足以令他傲视群伦的本钱,根本不需要像个暴发户似的在身上挂满值钱的玩意儿。

  夏莹莹听宋天刀这么一说,不禁怦然心动,这么讨吉利的事儿,她当然是要拜上一拜的。夏莹莹马上雀跃地道:“要拜啊,你们等等我!”

  夏莹莹欢喜地跑进亭子,见亭中有一张蒲团置在那儿。便敛了敛裙裾,在蒲团上端端正正地跪下来,双手合什。向西望山虔诚地拜了三拜,双目微闭,默默祷念。

  莹莹国色天香,确是美艳绝伦。宋天刀身为宋家嫡系弟子,美丽的女子不知见过凡几,瞧她整齐的长睫微敛,侧脸精致无双,还是不禁为她美丽所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过宋天刀毕竟是世家子弟。久经教训。心性沉稳,旖念甫生,立即警觉,连忙避开了目光。

  莹莹默拜西望山,希望神明保佑,让她和小天哥早结连离,成就夫妻,拜过了神明,夏莹莹这才起身。提起裙裾像只小燕子似的翩然出了小亭。

  宋天刀笑吟吟地问道:“世妹求的是什么?”

  莹莹吐了吐舌尖,俏皮地:“说出来就不灵了,我才不告诉你。”

  宋天刀哈哈大笑,道:“左右不过是求姻缘罢了,你不说我也知道。”

  莹莹大吃一惊,道:“咦?你怎么知道?”

  宋天刀被她一问,觉得好生有趣。像莹莹这等家世、这般年纪的姑娘,除了婚姻还有什么是能她放在心上的,这还用问么?夏家这位姑娘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很呐。

  宋天刀忍不住笑道:“本山人掐指一算。自然就知道啦!”

  夏莹莹不信,狐疑地看他两眼,瞧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却懒得再问他。

  夏夫人见女儿这般模样,情知她对叶小天已是情根深种,偏偏叶小天回了深山情况不明,不禁暗暗担心。她悄悄看了宋天刀一眼,向他递了个眼色,宋天刀看见,不引人注目地点了点头。

  既然他们不管是从铜仁走还是要入川,都要经过水东宋氏的地盘,阻挠莹莹赶往铜仁的事儿自然要麻烦宋家代劳。宋家受夏老爹之托,也只好答应下来。

  宋天刀道:“伯母,世妹,咱们先上山吧,家父已经备下接风宴,咱们到了山上再作详谈。”

  夏夫人拾阶而上,对宋天刀道:“听说你们宋家和播州杨家最近闹得不大愉快,现在麻烦可解决了么?”

  宋天刀淡淡地道:“我宋家崇尚道法自然,一向不喜招惹是非,如今两家这场争执全因杨应龙一人而起。只要杨家不来挑衅,我水东便是太平天,如果他诚心闹事……”

  宋天刀冷笑一声,方才露出几分桀骜之色,道:“我宋家怕过谁?”

  夏莹莹跟在后面,也不听他二人这番对话,只管东张西望地观赏山间景色。这西望山的景致果然奇秀,美不胜收。一行人沿着山石台阶缓缓而上,不久便来到一个大缓坡,一个大庄园跃现眼前。

  两棵足有数百年的迎客松挺立在大门两侧,虬枝舒展,古意盎然。门庭墙壁也非山下世俗间那般规整,全依山势而变,并非中规中矩,却因之有了几分仙家气派。

  夏莹莹惊叹地道:“好漂亮!这就是宋府么?你若不说,我还当是哪位神仙在此修行的洞府。”

  宋天刀逗弄她道:“此处比你的红枫湖如何?”

  夏莹莹想了想,认真地答道:“不如红枫湖!”

  宋天刀放声大笑道:“哈哈,世妹率性天真,当真可爱。有机会,我倒要去红枫湖见识见识了。”

  夏莹莹笑道:“你不用去见识啦,西望山是山景,红枫湖是水景,山景有山景的秀丽,水景有水景的美妙,如何能分得出高下?”

  宋天刀一呆,道:“那你怎么说红枫湖之美胜过西望山?”

  夏莹莹用纤纤玉指往自己鼻尖儿上一点,洋洋得意地道:“因为红枫湖有我在,西望山没有呀!”说着,夏莹莹就甜甜地想到了叶小天对她说过的那句情话:“莹莹,你是这世间最美的一道风景,你到了哪里,哪里就是人间仙境。”

  宋天刀又是一愣,忍不住笑道:“不错,不错,世妹之美,世上无双。世妹如今到了我宋家,那我宋家可就是蓬荜增辉啦!哈哈哈……”

  夏夫人啼笑皆非地瞪了莹莹一眼,嗔怪地道:“你这丫头。哪有这么说话的。”

  前方早有门子看见自家少爷引了贵客过来,通知进去,顷刻间中门大开。宋天刀的父母双亲从仙境般的“蓬荜”里笑吟吟地迎了出来……

  ※※※※※※※※※※※※※※※※※※※※※※※

  有时候,一户人家的风格,很大程度上也能反映这户人家的风格气象。相比于宋家庄园的恬淡优雅、仙气飘飘,播州杨家的庄园就完全是另一副气象了。

  众山簇拥。峡谷幽深,峡谷中有白水滔滔,名曰白沙水,众山间一峰插云,名曰龙岩山。周围方圆五里内,有铜柱关、铁柱关、飞龙关、飞风关。朝天关、飞虎关。万安关、西关等一道道险要的关隘,可见龙岩山之奇险。

  这里就是坐镇播州已达七百年之久的杨家的主要老巢之一,海龙屯。此时杨应龙就在海龙屯的龙岩山上。

  龙岩山孤峰入云,四面陡峭,唯一的通道是山后的一线窄径,历七百年之久,耗尽无数人力物力,杨家把这里打造成了一座不可攻破的军事堡垒。

  山上亭台楼阁,数不胜数。主体建筑是一座三层的高楼,飞檐斗拱,巍峨堂皇,宫室之丽,拟于王者。大殿所向,前方并没有道路,却可以俯瞰莽莽群山,立于此处,心胸气度自然不凡。

  此时,杨应龙就负手立在殿阁之上。面前横着一道汉白玉的雕砌石栏,身后赵文远正向他欠身禀报着:“展伯雄很希望和我们杨家搭上关系,属下一问,他立即就同意了,还说今年八月就可送亲完婚,不过属下考虑到如此仓促不利于土司的大计,所以与他议定,婚期定于明年开春。”

  “嗯……”

  杨应龙微微一笑,道:“叶小天现今情形如何?”

  赵文远踏近一步,道:“属下正要禀报土司,属下之所以急急返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哦?”

  杨应龙的目光一直流连在那层峦叠翠的群山上,听到这句话,终于负着双手缓缓转过了身,目光投注在赵文远身上。

  赵文远下意识地弯了弯腰,把叶小天被蛊教长老带回山,杨羡敏和曹瑞希占了老骥谷、格家寨的事对杨应龙说了一遍,杨应龙听到一半就皱起了眉头,他可不希望叶小天重返深山,做个什么狗屁尊者。

  但他知道赵文远既然没有第一时间向他禀报此事,显然还有下文,说明此事不会影响他的计划,所以耐着性子继续听着。赵文远终于说到了叶小天重新出山,而且此番出山气势汹汹,来者颇为不善。

  杨应龙终于笑了,赞赏地道:“不愧是我看上的人,山中那些死顽固、老骨头,怎么可能斗得过他这么精明的人!”

  赵文远急急返回时,叶小天还没有对水银山发动攻击,所以赵文远并不知道,但杨应龙也不在乎他出山后会做些什么,就凭他对叶小天性格和能力所做的了解,他知道叶小天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杨应龙想了想,突然问道:“叶小安那边情况如何?”

  杨天王立在这天上宫阙一般的所在,放眼所及,只有需要他攻克的一座座高山,诸如宋家、诸如安家,诸如蛊教,诸如遥远北方的那座紫禁城……

  像他这般人物,哪有可能把一只蝼蚁放在眼里,除非这只蝼蚁有本事帮他毁掉一座长堤,而叶小安在杨天王眼中,显然就有这个能力。

  赵文远脸上露出一丝黠笑:“严世维送来消息说,叶小安在他的诱引之下,先是喜欢嫖,现在又染上了赌,接下来就是制造他兄弟失和的机会了。”

  杨应龙听罢,微笑着转过身,踌躇满志地望向莽莽群山,目光忽然触及水东方向,不觉又皱起了眉:“眼皮子底下就横着这么一块难啃的骨头,这个宋家……棘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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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章 潇洒走一回

  “说起来,各位土司向朝廷敬献贡品,也时常会得到朝廷丰厚的赏赐,比如那杨应龙,年初的时候向朝廷敬献了美材大木共七十棵,皇帝感其忠诚,赐飞鱼服,加封骠骑将军,授职都指挥使呢。

  可是因为圣恩而眷顾家人,让夫人得以敕封诰命的,我想除了当年的奢香夫人,也就只有你夏夫人了,呵呵,真是恭喜、恭喜啊……”

  宋天刀的父亲宋英明微笑着对夏夫人说,夏夫人谦让道:“哪里,这还不是因为拙夫前年刚刚加封过,不宜频繁受赏么?朝廷的厚爱,妾身情愿加在丈夫身上,做不做诰命夫人倒不算什么。”

  夏莹莹挑挑拣拣,可着合口的菜肴吃了几口,饭量跟小猫儿似的,听了母亲这番话,便放下象牙筷子,道:“娘,爹做再大的官儿还不都是虚的,反正地盘就那么多,子民就那么多,要说啊,还是这个诰命风光,听说还有俸禄的?”

  宋天刀打趣地笑道:“朝廷对诰命夫人是有相应的待遇!怎么?这就惦记上了?你娘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有多少钱,将来还不都是给你做嫁妆?”

  夏莹莹有些含羞,拿筷子尖轻轻戳着盘子里剩下的那块熊掌,哼哼地道:“人家才不稀罕嫁妆多少。”

  这时,宋府管事走进来,一本正经地对宋英明道:“老爷,前方传来消息,前往铜仁去的道路,因为连日大雨,山洪爆发,以致泥沙俱下。封塞了道路,恐怕十天半个月的也没法通过了。”

  “啊?”

  夏莹莹一听,立即抬起了头。夏夫人佯作皱起眉头,道:“封了路啊?哎呀,我们原还打算绕道铜仁呢。这……岂不是要在这里等上半个月。”

  宋夫人早得丈夫授意,忙配合作戏道:“姐姐要在我们宋家多住些日子,我可是求之不得呢。只是,姐姐接了圣旨赴京面圣,恐怕不好耽搁太久吧,惹得天子不喜。总是不好。”

  夏夫人沉吟着,面有难色:“这个……”

  夏夫人偷偷睃了女儿一眼,夏莹莹虽然满心失望,却又岂能让母亲为难?她虽性情娇纵了些,却很懂孝道的。夏莹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对宋天刀道:“世兄,山路封闭,当真要半个月以上么?”

  宋天刀道:“嗯!这还是山路两侧日夜赶工,进行清理挖掘的情况下。如果清理不给力,又或有巨石挡在路上,这清理的功夫可就长了,少则三月,多则半年。都有可能啊。”

  “哦……”夏莹莹扁了扁嘴,可怜兮兮地对夏夫人道:“那……咱们就过乌江,入川吧!”

  夏夫人见了心中好生不忍。可一旦让女儿到了铜仁,得知叶小天被抓回山去,以她的性子和对叶小天的感情,那时岂不更加糟糕,只好硬下心肠,安慰她道:“女儿孝心。为娘知道。那咱们就先去京城,回程时取道铜仁便是了。”

  傍晚。火烧云布满天空,虽半落西山。却仍明亮之极的阳光照着,映得人脸上都是红彤彤的。

  西望山上探崖而出的那座莲花小亭里,夏莹莹对着山峰发着脾气:“人家刚刚拜了你,你就说话不算数么!算了,好象这事我没求你,也不算你的过错,可我拜托你的事儿,你可不许忘了!你要是灵呢,我就请位大和尚来,在这西望山上盖一座大禅院,让你天天跟着佛祖享受香火,如果不灵,哼!哼哼!”

  夏莹莹扮出一副凶恶的样子,对着西望山冷笑三声,转身走出小亭,又不忘回身叮嘱:“你可千万不许忘了,一定要保佑我喔!”

  小路和小樱忍笑看着自家小姐发孩子脾气,跟着她向客房方向走去。这位小姐在她们心中一向是当小妹妹一样疼着的,红枫湖的小莹莹人见人爱,这可不是一句瞎话儿。

  ※※※※※※※※※※※※※※※※※※※※※※※

  曹瑞希带着人马匆匆撤下水银山,追着果基格龙的屁股去了。因为走得仓促,晚上要埋锅造饭的时候,才发现锅也没有,米也没带,偏偏四野又无人家。

  土兵打了几只飞鸟,叉了几条游鱼,当然是先可着土司老爷和大小头目们裹腹,大老爷吃肉,小老爷喝汤,到了土兵那儿连鱼刺肉骨头都没了,只好饿着肚子睡了一晚。

  到了次日,大家勒紧裤腰带,又追赶了半天,午饭时候路过一个村庄,曹瑞希一声令下,众土兵像土匪一般冲进庄子,抓鸡捉狗,杀猪宰羊,狠狠地大吃了一顿。

  好在这庄子属于杨家,曹瑞希还惦记着杨家那一湖两山之地,现在不宜与杨羡敏撕破脸,否则村中有些姿色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也要遭殃。

  曹瑞希连吃带拿,傍晚时分终于追上了果基格龙的人马。曹瑞希抓着一只烧鸡,也顾不得土司形象了,一边啃着鸡,一边听斥候向他禀报果基格龙那边的情况。

  听说果基格龙果然是向曹家堡方向运动,曹瑞希冷笑三声,问道:“他们可注意咱们的行踪了?”

  那斥候答道:“回土司老爷,应该没有,我看他们就地驻扎下来后,只派了探马向前方探察,没有向这边派人,看来没考虑过后面会有追兵。”

  曹瑞希揪着稀疏的鼠须,狐疑地道:“没理由啊,他大剌剌地向西而来,不担心我发现后会追赶他?再探!”

  那斥候答应一声,有些眼馋地看了眼曹瑞希手中的烧鸡,见土司大人啃得带劲儿,丝毫没有赏赐给他的意思,只好咽了口唾沫,翻身上马而去。

  曹瑞希跟了格龙三天,憋足了劲儿等格龙向曹家发难就从他背后发出致命一击,但……格龙率众在肥鹅岭下转了一圈,回去了。回去了!回去了!!!

  传说,狍子之所以被称为傻狍子,是因为这种动物好奇心特别重,你要是一箭没有射中它,你都不用追。只管站在原地等着,这傻货会自己跑回来,因为它想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曹瑞希此刻就变成了一只傻狍子,其实望着率众远去的果基格龙,他心中已经隐隐明白了些什么,但是不亲口问个明白。他终究不甘心,于是曹瑞希放弃隐藏,主动追了上去。

  “果基格龙,你给我站住!”

  果基格龙号称是继于海龙之后铜仁第二条好汉,他身高近丈。就是叶小天在他面前都要“无限仰视”,何况精瘦猴儿一般的曹瑞希,曹瑞希根本不敢靠近,只在八名贴身侍卫的簇拥下向格龙远远地大叫。

  格基格龙勒马回头,乜着他。

  曹瑞希大叫:“你带人到我肥鹅岭,意欲何为?”

  果基格龙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曹瑞希怒道:“你笑什么?”

  果基格龙横了他一眼,不屑地骂了两个字:“傻逼!”

  曹瑞希怒视着扬长而去的果基格龙,咬牙切齿地道:“老子上当了!”

  ※※※※※※※※※※※※※※※※※※※※※※※

  杨羡诚一逃。杨羡敏立即兵败如山倒。他本来面对蛊教众如潮水般的攻击就有些抵挡不住了,杨羡诚一撤,水银山上升起于家的大旗。杨羡敏这边立刻军心大乱。

  杨羡敏一见退路被劫断,军心亦不可用,这时终于不再优柔寡断,果断下令道:“撤!”说罢抢先向山脊下逃去,杨家军一哄而散,各自逃命。

  如此一来。正合蛊教众的胃口,攻坚他们不在行。野战也不算太出色,但是在丛林里。他们就是天生的战士、战神的宠儿,就算是妇人和孩子,也可以轻易宰杀这些杨家土兵。

  蛊教众立即追了下去,此时已经完全谈不上军队的作用,不需要阵形、指挥、调度、配合,单兵战力顶多也只发挥一半作用,另外一半则完全是士气高昂与低落所产生的影响了。

  杨羡敏的袍服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标志,往人群里一混,丛林里一钻,根本无从确认谁是首领。

  杨羡敏趟过溪谷中的河水,爬上对岸的岩石,一双牛皮靴子被水一浸沉重无比,脱了靴子又被石砾草根扎的生疼,杨羡敏情急智生,撕下两条袖子绑在脚下,一头扎进了灌木丛。

  杨羡敏急急奔跑着,不断拨开枝枝杈杈,脸颊脖子划的全是血丝,也顾不得擦一擦,耳畔不时听到有人发出垂死的惨叫声,这令杨羡敏更是拿出了吃奶的劲儿。

  突然,他双手一分树丛,身子硬生生地停住了。在他面前有一条“饭铲头”,正高昂着头颅,向他“呼呼”地咆哮着。“饭铲头”就是眼镜蛇,颈部鼓胀、扁平的脑袋,冰冷的鳞片,精美的花纹,还有那致命的毒牙……

  既恐怖又美丽,这是迷一样的生物。在西方,对于蛇的传说,几乎都与邪恶和阴谋有关。《圣经》里说蛇诱惑了人类的始祖,“蛇怪”美杜莎能用眼神杀人。

  而在中国的神话传说中,蛇的形象则要好的多:美女蛇啊、白娘子啊……,问题是:那只是神话里的妖精,杨羡敏面前的却是一条真正的毒蛇,它还没成精!

  杨羡敏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幸好他对蛇的习性有些了解,别看这蛇“呼呼”地咆哮着挺唬人,其实它对人一样存有畏惧心,只要你不继续接近,它感觉不到威胁,就会原地不动,目送你离开。

  杨羡敏轻轻吸了口气,慢慢抬起一只脚,只要向后退去,一个逃兵突然跑来,一头撞在杨羡敏的后腰上。

  “我日……”

  杨羡敏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只骂出半句话,就见那“饭铲头”呼啸一声,蛇口大张,獠牙锋利,向着他的面门猛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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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二皮脸的叶小天

  于扑满拖着一具尸体的脚,把他拖拉到叶小天面前,往地上一丢,兴高采烈地道:“大人,杨羡敏完蛋了,喏!这就是他的尸首!”

  叶小天低头看了看,就见地上那具尸体,脸色青紫,一条“饭铲头”蛇口大张,正紧紧咬着他的嘴唇,尸体双手还紧紧攥在蛇身上,看样子蛇被掐死了,而他也中毒而死。

  叶小天是认识杨羡敏的,但他歪着头仔细看看那香肠嘴,还是疑惑不定,忍不住问道:“你确定?这真是杨羡敏?”

  于扑满大声道:“没错儿!我找了好几个杨羡敏的心腹手下确认过,就是他!”

  “好吧……”

  叶小天摸了摸鼻子,道:“先把尸体拖到一边去,回头盛棺装敛了。战时是对头,既然胜负已分,对一位土司,我们还是要有相应礼遇的。”

  于扑满答应一声,拖起尸体向旁边走去,于家海凑过来,小声道:“大人,杨家的降兵,要不要都……”

  于家海做了个宰杀的动作,狞笑道:“这山上矿坑无数,把他们随便撵进一处矿坑,直接就埋了,都省了挖坑。”

  叶小天还没说话,李秋池已经表态反对了:“万万不可!如此一来,杨家残余必定誓死抵抗,其他土司也会视我等为洪水猛兽。学生以为招抚为上!”

  于家海翻了个白眼儿,道:“招抚个屁,把他们都杀光了,看谁还敢多嘴,这地盘儿就全归咱们大人了!”

  叶小天道:“李先生说的对。屠族灭种,那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干不得。何况此等暴行一出,誓必成为众矢之的。四爷,好生善待降卒。争取靠他们劝降杨家堡的人,兵不血刃地拿下杨家!”

  于家海无奈只得答应一声,转身向看押降卒处走去。李秋池道:“大人,杨家败亡,已是不可避免。但是打败杨家之后,大人打算怎么做?”

  叶小天睨了他一眼。道:“杨家败是败了,谁说他亡了。张家于家,杨家叶家,都是老朱家种的菜,这一畦菜长得比那一畦好。没事儿。你跟草似的疯狂,把别的菜都挤死了,那就得小心自己被人连根拔了!”

  李秋池一颗心放进了肚子,欢喜地道:“东翁英明,学生明白了!”

  叶小天微微一笑,道:“于老三于老四杀心太重,你跟着他们,免得明明可以不动刀兵就拿下杨家堡。偏被他们惹出事儿来。”

  “学生遵命!”徐伯夷已经看见于珺婷轻摇小扇地向这边走过来,马上识趣的答应一声走开了。

  于珺婷走到叶小天面前,笑吟吟地道:“叶大人。于某助你拿下了水银山,你怎么谢我?”

  叶小天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我记得之前和于大人议定的是,于家佯攻,由我主攻啊?”

  于珺婷小扇一合,故作惋惜地道:“是啊!折损了这么多子弟兵。我也心疼呢。只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当时实在等不及叶大人的兵马赶到了,于某只得当机立断。果断出兵。好在不曾误了叶大人的大事,幸不辱命啊,呵呵,嘻嘻……”

  于珺婷头两声笑还是假笑,后两声就忍不住真的笑出声来。叶小天冷哼一声,转身走进旁边一处由杨家守山士卒搭建的帐篷,于珺婷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一进帐篷,叶小天的神气就变了,转过身来,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为何不听我言,擅作主张?”

  于珺婷低下头,捻着衣角,脚尖划着圈圈,故作委屈地道:“人家辛辛苦苦帮你打下水银山,得不到你半点好处,你还怪人家。”

  叶小天板着脸道:“别装!你打下来的?哼,要不是我牵制着杨羡敏的援军,你能打下来?”

  于珺婷仰起脸儿,耍赖道:“反正我打下来了。”

  叶小天气极,抓住她的手臂,在她丰臀上“啪”地拍了一巴掌,道:“当我不知道你的小算计么?算了算了,我也不能让你对于家子弟没个交待,这座矿山,咱们二八分吧。”

  于珺婷惊喜地道:“二八分?哎呀,那怎么好意思,人家太占便宜了。”

  叶小天又是一巴掌扇在那丰盈的美臀上,瞪眼道:“想得美,我说的是你二我八!”

  于珺婷张大眼睛道:“你太贪心了吧?算了,我让一步,三七分。我七你三。”

  叶小天道:“三七?我还田七呢,不成!”

  于珺婷撒娇央求道:“我们于家寨就在水银山边儿上,可以就近照顾,你什么都不用管就能坐地分钱,这还不行啊?”

  叶小天冷笑道:“杨家都被我灭了,杨家的地盘就是我的地盘了,还需要你来帮我照看么?”

  于珺婷涎着脸儿媚笑:“有人帮你,可以少些麻烦嘛。”

  叶小天道:“谢啦,我的东西,我看得住!”

  于珺婷一挺酥胸,负气地道:“那成!亲兄弟,明算账!反正这矿山是我们于家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你白捡个便宜,可不能太欺负人了,咱们五五分。”

  叶小天道:“屁!谁跟你是兄弟?咱就三七了,我七你三,够大方了吧?”

  于珺婷摸着平坦的小腹,幽幽怨怨地道:“宝贝儿,娘想给你多赚点家产,可你爹这么没良心,娘也没办法,等你长大了,要怪怪你爹去,可不怨娘不帮你。”

  叶小天瞪着她,一脸古怪的神气:“你……你说的什么胡话?”

  于珺婷乜了他一眼,不服气地道:“什么叫胡话?人家可不是老骥谷,穷山恶水,寸草不生。你跟头老牛似的动不动就在人家身上耕来犁去的,还不兴结个果儿?”

  叶小天大惊失色:“你有了?你真的有了?哎呀。哎呀……”

  叶小天本能地想说赶紧成亲,总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爹啊,可是忽然想到莹莹和凝儿,他能怎么说?

  于珺婷瞟了他一眼,“嗤”地一声道:“你们男人。有一个算一个,就没个好东西。你别怕,你想娶我,我还不嫁呢。我是于家头人,四品广威将军,嫁到你叶家去。跟些莺莺燕燕争宠求欢当小女人?门儿都没有!我的孩子,我自己养。”

  叶小天擦了把冷汗,道:“这个回头再说。你……你有了孩子不早跟我说,刚刚打你那两巴掌,不会伤了他吧?”

  叶小天看着于珺婷平坦的小腹位置。想着里边已经有一个身娇肉贵巴掌大的小人儿,一巴掌打在他娘的屁股上,会不会震伤了他的耳膜?想想就紧张。

  于珺婷睨着他道:“不用担心,哪至于那么娇气。不过呢,你打我几巴掌,我都记着呢,将来全都打回你儿子身上就是了!”

  叶小天瞪眼道:“你敢!”

  于珺婷黠笑道:“那……五五?”

  叶小天垂头丧气地道:“罢了,二八!”

  于珺婷气极。瞪圆了杏眼道:“你太无耻了!你也好意思!成!二八就二八,等你儿子出生了,看我不……”

  叶小天有气无力地道:“是我二你八!”

  “打他个屁股开……”

  于珺婷嘴快。说到一半儿,忽然听见叶小天这句话,于珺婷登时大喜,立即凑上去,双手一环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儿“啵”地一吻。喜孜孜地道:“好人儿,你真好!”

  叶小天挺胸腆肚。作哼哈将军状:“你可不许欺负我儿子或者我女儿!”

  于珺婷眉开眼笑:“不会不会,我连你这么没良心的汉子都不舍得欺负。怎么会欺负我的亲生骨肉。”

  叶小天想了想道:“等孩子出生了,单日养在我家,双日养在你家。”

  于珺婷负起手,高傲地扬起了头:“这个啊,再说吧,看你表现喽!”

  于珺婷像只高傲的孔雀,摇头尾巴晃地走出了帐篷。

  ※※※※※※※※※※※※※※※※※※※※※※※※※

  于家海确实存了直接攻占杨家堡的念头,但是有李大状这个精明鬼跟着,于氏兄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虽然直到现在,叶小天对自己人都很宽容,但是他的手段和聪疑于氏兄弟都看在眼里。

  连让他们吃了大亏的于珺婷都对叶小天服服帖帖的,他们还敢有什么妄想?

  当然,在于珺婷看来,却是她把叶小天吃的死死的,至于占了水银山八成利润,却把于家这股铜仁地区最大的势力变成了叶小天的一股生力军,至于叶小天获得了更多的地盘和百姓,可以有源源不断的兵员和税赋,可以安置更多的蛊教教徒,这些都被她忽略了。

  说是雄才大略,于姑娘其实还是有点小家子气了,毕竟她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最高目标定为铜仁第一,格局眼界又怎么可能比叶小天还高。

  有李大状跟着,于家兄弟不敢捣鬼,只把俘虏押到杨家堡下,喝令堡里的人投降。堡里许多人的父兄就在堡外,而且重要人物已经被人家一勺烩了,堡里的人哪还有自己的主张,大家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计议了一番,又听李大状替叶小天保证一定会善待他们,终于打开堡门投降了。

  占据一位朝廷敕命的土司的地盘,将一家朝廷认可的世袭土司就此抹去,这是大忌。因为你可以抹除一位土司的存在,但你不能无视朝廷的尊严,朝廷是要脸的。

  这个问题对叶小天来说却并不难解决,反正不怎么要脸的他都快变成二皮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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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嘻笑成计

  “大人,你看这位呢,他是杨羡敏的远房侄儿,他太爷爷和杨羡达的太爷爷是亲兄弟俩……”

  “下一个!”

  叶小天不耐烦地摆摆手,那个看起来有些倔强的少年被带到了一边,和之前已经被涮下去的孩子们站到一起。

  李秋池又指着一个少年介绍起来:“这人和杨羡敏的关系就近了,他是杨羡敏的亲外甥……”

  李秋池也真是记性超人,他之前都没见过这些孩子,领来见叶小天时只是顺口问了一下,就把他们的关系记的一清二楚,难怪他是铜仁第一讼师。

  “下一个!”

  叶小天几乎只看看模样,稍一思忖,就立即做出了决定。十几个孩子一会儿功夫就挑完了,于扑满不耐烦地道:“一堆歪瓜裂枣,就没一个大人看得入眼的,再没了么?”

  李秋池苦笑道:“大人,杨家男丁就这么多了,还有一些远亲那关系实在差得太远,八竿子都打不着。”

  叶小天捏着下巴想了想,问道:“女孩子呢?杨家不会像红枫湖夏家那么邪,一辈儿就出一个女孩儿吧。”

  李秋池忙道:“女孩子有,有不少,大人稍等。”

  一会儿功夫,李秋池又领进十多个女孩儿,大的十四五,小的五六岁,一个个怯生生地看着叶小天。于扑满瞪眼道:“跪下,见了大人不跪,你们好大的胆子。”

  那些女孩儿吓得赶紧跪倒,李秋池对她们事先没有做足功课,此时才站在一旁悄声询问她们和杨羡敏的关系,叶小天坐在上首静静地看着。

  李秋池问完,回到叶小天身边,正打算向他一一介绍,叶小天突然伸手一指,对其中一个小女孩道:“你叫什么名字,是杨羡敏的什么人?”

  那女孩大概六七岁年纪,看眼神很伶俐。但神情极为柔弱,衣着有些破旧。听了叶小天的问话,她也知道这个眉清目秀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恶人的男人就是灭了杨家堡的那个大恶人。

  小女孩怯生生地答道:“我……我叫杨蓉,土司……是我二叔。”

  叶小天眉梢一挑。道:“远房二叔?”

  杨蓉畏怯地道:“亲……亲二叔。”

  “亲二叔?”叶小天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她的衣服,土司的亲侄女,穿着这么寒酸?

  李秋池悄声对叶小天道:“大人,这女孩儿是杨羡达的女儿。杨羡达利用曹瑞希把他大哥杀了,大哥这一房所有的男丁全宰了。女子得以活命,但都贬为奴婢了。”

  叶小天恍然,对杨蓉点点头,道:“成!就是你了,从现在起,你就是杨家的土司大人!”

  杨蓉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有些吃惊地看着叶小天,讷讷地道:“土司?我……我怎么做得来。”

  叶小天微笑道:“我说你做得来,你就做得来。喏!”叶小天向旁边就坐的于珺婷一指,道:“你看这位姐姐。就是一方土司,威风的很呢!”

  于珺婷向叶小天翻了个俏巧的白眼儿,杨蓉看着于珺婷,满面惊奇之色。叶小天站起身,对李秋池笑道:“你带咱们这位小土司去换身衣裳,准备继位吧。再替她写封奏章,请朝廷敕封!”

  李秋池连忙答应,走过去摸摸那小女孩的头儿,温和地道:“走吧,从现在起。你就是杨氏之主了!”

  旁边那些孩子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杨蓉,他们知道,片刻之前这个女孩儿还比他们低贱的多,但是从这一刻起。即便杨蓉只是那个清秀大魔王的傀儡,他们也只能仰望,永远仰望!

  叶小天走进土司正房,在桌旁坐下,端起一杯茶。于珺婷溜溜达达地走进来,也不用他请。自来熟地在旁边坐下。自从怀了孩子,就像背上插了一面王命旗牌,于大姑娘是翻身农奴把歌唱,扬眉吐气的很。

  于珺婷睨着叶小天,道:“干嘛选个女土司?”

  叶小天呷了口茶,道:“你也是女的,怎么,瞧不起女土司吗?”

  于珺婷道:“不是我瞧不起女土司,而是这世界是你们男人的天下,女人如果想做男人要做的事,就要背负比男人还要重的东西,太难了。”

  叶小天微微一笑,道:“那倒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打算让她真的管理此处,我会把引勾佬留下来,还有于家满和于扑海,让他们辅佐她。”

  于珺婷“嗤”了一声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辅佐?是控制吧,这孩子也真可怜,你打算将来把她怎么办?”

  叶小天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就是一杯毒酒鸩杀了又如何?你于姑娘一向心硬如铁,杀伐决断,就是横尸百万都不带眨眼的,怎么变得这般慈悲了?”

  于珺婷想要反驳,但是停了一停,目中还是漾起温柔之意,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柔声道:“我也不晓得,自从感觉到身体里有了一个小家伙,我觉得自己心软了。”

  叶小天若有所悟地微笑起来,道:“心软一些也好,就当为孩子积德了。这个小杨蓉,我是不会把她怎么样的,等来日我们的人和杨家的人彻底融合在一起,再也无分彼此的时候,我会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让她过过太平日子。对了,你说你们于家寨的虎子土司怎么样?我看他们俩就挺般配的。”

  于珺婷哭笑不得地道:“现在你连媒人都想做了?还有什么事儿是你不想做的。你想的倒是如意,就不怕她长大成人和和我一样?那时就让你头疼了。”

  叶小天笑道:“不会的,像你这么阴险狡猾、老谋深算、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女人,要凝聚天地精华,几千年才出一个。”

  于珺婷得意洋洋地仰起了下巴:“算你会说话。”

  叶小天的神色严肃起来,道:“其实一开始我就想挑一个个性柔弱些的女孩子做土司。男孩子从一出生就被人灌输了太多的责任感。我不想找一个男孩做这个土司,长大后变成张雨桐一样的人,因为责任、因为仇恨,因为隐忍,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女孩子这方面总要好一些,我会从小教她针织女红。妇言妇功,她又怎么可能凭空变成第二个你?等我知道她是杨羡达的女儿,她爹是她二叔杀的,她就更不可能成为我的麻烦了。”

  于珺婷想了想。叹息道:“不错,若能把握人心与人性,这可比智计百出还要厉害。”

  叶小天笑道:“过奖,过奖。既然这样,不如水银山还是我八你二算了。这样呢,有我守着这矿山,你就可以永远拿红利,不用担心被人抢走。”

  于珺婷白了他一眼,嗔道:“呸!别惦记我的东西,我才不用你帮我看着。”

  于珺婷抚摸着肚皮,陶醉地道:“等这小家伙长大了,学会了你的机警百变、狡猾伶俐,再学会我的阴险老辣、不择手段,一定会有大出息。还用你操心么?集你我之所长于一身的他,将来会有多大的本事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叶小天的脸颊抽搐了两下,学着大亨的腔调叹道:“我的玛雅,那得是一个什么样的怪胎?”

  “梆!”

  叶小天的脑袋被于珺婷的象牙小扇敲了一记,于珺婷杏眼圆睁,娇嗔地道:“不许你这么说我儿子!”

  ※※※※※※※※※※※※※※※※※※※※※※※※※

  叶小天和于珺婷打情骂俏一番,于珺婷便觉得身子有些倦了,本来她一身武艺,精力旺盛。不会这么快疲乏,但是自从有了身孕就容易乏了。

  叶小天叫人给她在杨羡敏的土司府里暂且安排了一个住处,刚刚送她离开,果基格龙就迈着一双大长腿晃进了大厅。叶小天笑道:“格龙兄。辛苦,辛苦啊!”

  格龙悻悻地道:“辛苦倒是不辛苦,可是我亏啊,我这回可亏大了。我的腿都跑细了,只让你搭了我一个人情,结果你却捞了这么多好处。”

  叶小天笑道:“看你这话说的。我哪能让格龙兄你平白奔波呢,水银山上两成的矿产,归你啦!”

  格龙乜眼看着他道:“还真大方,就这么点?”

  叶小天道:“两成不少啊!实不相瞒,水银山是于监州打下来的,我和她据理力争,撕扯了整整一下午,也只要来两成,这两成我全送给格龙兄你了。”

  叶小天这么一说,格龙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干咳两声道:“唔……,我也就是带着人遛达了一遭,没出啥力气,要不……咱们两家一人一半?”

  叶小天把手一挥,豪气干云地道:“那不成,我叶小天可以亏了自己,不能亏待朋友。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我能让凉月谷的兄弟们白出工?这两成你拿着,要不然你就是看不起我。”

  果基格龙听了深为感动,忽然觉得这叶小天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了。

  叶小天心想:“果基家与我联盟,也是为了走出大山,可是一直以来好处都让我占了,他们家也就是在铜仁府的话事权大了些,不怎么实惠啊。

  这么下去凉月谷早晚得跟我离心离德,不如给他些好处,把他们绑紧一些。再说,于家那位大小姐贪吃多占惯了,我这两成捏在手里,早晚被她榨个精尽人亡,不如拿去做人情。”

  果基格龙是个直爽汉子,讷讷两句,说不出什么推辞的话来,便摸着后脑勺哈哈一笑,忽然他就势拍了脑袋一巴掌,对叶小天道:“对了,堡门外边有位姑娘想要见你。”

  说到这里,果基格龙脸上露出一丝暖昧的神色,对叶小天道:“是那种一看就媚到骨子里的女人,你还真能耐啊,刚到杨家堡,就开始拈花惹草了。”

  叶小天闻言大奇:“媚到骨子里的漂亮姑娘?莹莹和凝儿他都是认识的,不可能是她们。还有哪位姑娘是内媚入骨的?真是令人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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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女苏秦

  叶小天派人去堡外接那位据说“媚到了骨子里”的神秘姑娘,自己等在大厅里。一会儿功夫毛问智就来了,还拉着华云飞。又过了片刻苏循天也出现了,还扯着李秋池。

  叶小天看看他们,还没开口说话,于家海和于扑满就到了,叶小天奇怪地道:“你们有什么事?”

  于扑满很耿直地答道:“没事!”

  毛问智接了一句:“随便看看!”

  叶小天皱了皱眉头,道:“格龙怎么这么大嘴巴?”

  虎子土司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道:“不是格龙哥哥说的,是采妮姐姐。”

  叶小天叹道:“幸好哚妮不在这里,那你采妮姐姐呢?”

  虎子土司眨眨眼睛,对他答道:“采妮姐姐去告诉我家家主啦!”

  叶小天:“……”

  一群大老爷们、小老爷们站在厅门口,抻长了脖子仿佛一群等着喂食的鸭,等着那位据说是媚到了骨子里的姑娘,叶小天避嫌地坐在厅里,看着堵在门口的一群老少爷们,暗生感慨:“大家都很无聊啊……”

  忽然,堵在门口的人慢慢退了进来,闪向两边,露出一个鹅黄衫子的丽人,骤然出现在这古老门庭中的黄衫女郎就象覆盖了一冬白雪的黛瓦上骤然爬出的一朵牵牛花,让这古老的房屋骤然生出了一抹新意。

  她的那种妩媚,当真是从骨子里沁出来的,难怪格龙那大老粗也要说一声“媚到了骨子里”,她只往那一站,那弱不胜衣的身段儿。那盈盈一握的纤腰,那细细弯弯的柳眉,那楚楚可怜的神韵,便会给人一种又怜又爱的感觉,可与此同时。又会有一种想撕去她的衣衫,粗暴蹂躏她的**。

  黄衫女郎在门楣下停了一停,一双秋波无视左右赞叹的目光,直接投注在叶小天身上,先是向他嫣然一笑,接着便向他袅袅娜娜地走过来。

  她只一笑。仿佛整个厅堂都亮了一亮,刹那芳华,不可方物。叶小天瞧着她猫儿般行进的柔媚步伐,也不由得在心中暗叹,论美貌。或许莹莹强她一分,但是这种女人味儿,莹莹那种天真烂漫的女子是学不来的。

  至于凝儿……,叶小天只一想就直接否定了,凝儿姑娘龙行虎步,英姿飒爽,和这样一位柔似春水,媚若猫妖。既美丽又危险的生物相比,根本不在一个位面上。

  也许,与他几度缱绻的于姑娘在风情上面还可和这位姑娘较量一番。但是于姑娘常扮男装,这等柔媚风情只能在私房卧榻上才欣赏得到,而且于姑娘是与他鱼水之欢成为妇人后,才渐渐散发出这种迷人的味道。

  而眼前这个黄衫女子,眉锁腰直、颈细背挺,虽是万种风情尤胜于妇人。但眸中自有一股清气,分明还是处子。这等尤物一旦破瓜又该是何等迷人,那真是难以想象了。

  黄衫女子一步一莲华地走到叶小天面前。浅浅一笑道:“叶大人!”

  叶小天缓缓站了起来,目光微微一闪,忽地打了个哈哈,对她笑道:“原来是田状师,好久不见啊,却不知令舅王老大人,如今可安好么?”

  门楣下的老少爷们悄悄退开了,有人认出了这女郎的身份,有人从她的姓氏敏锐地感觉到了点什么,更多的人则只是满足了好奇心,总不成就连这点眼力都没有,还要赖在这儿不走。

  虎子跟着他们退出去,到了外边摸摸脑袋,纳罕地问道:“她哪儿媚到骨子里了?怎么就媚到骨子里了?我还以为长得像个妖怪,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毛问智弹了他一个脑锛儿,粗鲁地道:“你毛还没长齐,懂个屁啊,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啦,像她这样的女人,就是妖怪!”

  “她会腾云驾雾吗?”

  “她能让男人腾云驾雾!”

  “她会法术吗?”

  “刚才她就施展了一回了,只是你看不出来罢了。”

  “她会变身吗?”

  “当然!她一变身,就开始妖精打架了。”

  “为什么是妖精打架?如果是神和妖精打架,应该叫神妖打架;如果是人和妖精打架,应该叫人妖打架;难道叶土司也是妖怪?”

  “去去去,你看杨家的小土司换了身衣裳多漂亮,去陪她玩儿去。别缠着老子。”

  “屁!你是谁老子?我才不跟丫头一起玩,好无聊的,我去打猎。”

  “哎!小时候吧,俺宁可赶着羊儿满山跑,也不愿意跟女孩儿一块玩,要不说你没长大呢……”

  毛问智和虎子斗着嘴走开了。客厅里面,田妙雯淡淡一笑,道:“王宁?他不是我舅舅,我也没想到他明为官员,竟然还是个江洋大盗!”

  叶小天道:“这么说……”

  田妙雯道:“我只是利用他掩饰一下身份。”

  叶小天道:“姑娘是什么身份?”

  田妙雯轻轻扬起了眉,带着一丝自豪与骄傲:“你能走到今天,也算一代人杰,不会到现在还猜不出我的身份吧?”

  叶小天微笑起来,道:“我当然已经猜到你是田家的人,但田家偌大门庭,子弟们也是有远有近,却不知姑娘你是……”

  田妙雯乜着他,淡淡地道:“凝儿和莹莹,没跟你提起过我?”

  叶小天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不由心头一跳,这就是那个命格太硬,还没过门就克死了三个有艳福没命享的丈夫的“白虎”田妙雯?

  叶小天没有露出好奇或者了然的神色,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落了这么一个名声,她对此一定敏感的很,不管是好奇还是惊讶都会伤了她的自尊,叶小天在这一点上还是很懂得尊重人的。

  叶小天很坦然地笑了笑。客气地道:“田姑娘请坐!”

  等田妙雯斯斯文文地落坐,下人奉了茶上来,叶小天便开门见山地道:“不知田姑娘今日造访,所为何来?”

  田妙雯道:“我受凝儿所托来见你。”

  叶小天神色一紧,道:“凝儿如今怎么样?”

  田妙雯道:“现在她安然无恙。至于明年就不好说了。”

  叶小天皱了皱眉,道:“这话怎么说?”

  田妙雯道:“播州杨天王已然下聘,与展家约定明年成亲。凝儿现在无助的很,你要打天下,却也不该辜负了美人恩吧?”

  叶小天道:“凝儿没有和展伯雄说起她已与我两情相悦?”

  田妙雯淡淡一笑,秋水般澄澈的眸子睇着叶小天。道:“你觉的说了有用么?”

  叶小天轻轻一窒,田妙雯叹了口气,道:“凝儿自然是说过的,可是对展家来说,一个女孩儿心意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场婚姻能给展家带来多大的好处!”

  田妙雯凝视着叶小天,道:“坦率地说,你很不错!但,还不够!不要以为你控制了铜仁,打败了杨家,挫了曹瑞希的瑞气,就很了不起了。

  你还没有和曹家真正较量过,况且八大金刚虽然是仅次于四大天王的存在。但是实际上实力已经超越他们的土司大有人在,排名并不能证明一切。就像……”

  田妙雯顿了一顿,声音放低了些:“就像我们田家。虽然名列四大天王,可是真正实力现在比起八大金刚,可能还远远不如,留下的只是一个架子、还有名气而已。”

  田妙雯眸中闪过一丝怅然,复又说道:“可是,名副其实的天王级土司人家。势力究竟有多大,远不是你所能想象的。你以为杨天王比起曹金刚。势力只是大了一点甚至一倍?

  绝非如此!王爷的地位仅次于皇帝,可一百个王爷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皇帝有势力!这就是他们之间真正的区别!比起播州杨氏,现在的你,还不够看!”

  叶小天默然,许久方道:“所以展家选择了杨家?”

  田妙雯道:“如果我是展伯雄,我也会选择杨家,只能选择杨家。”

  叶小天闭了闭眼睛,悠悠吐出一口浊气,对田妙雯道:“凝儿想让你对我说什么?”

  田妙雯恳切地道:“凝儿对你是真心的,相信你也心中有数。就算皇帝要纳她为皇后,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你!”

  叶小天点点头,道:“我知道!”

  田妙雯道:“可是,大户人家的子女,身上要承担的东西太多,即便是凝儿那样的性情,其实也远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洒脱。何况她很孝顺,而她母亲却很顺从家族的意见。”

  叶小天眸中有了怒意,道:“凝儿不是想让你告诉我,她无可奈何,只能屈服吧?”

  田妙雯柳眉一竖,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怪她一个女儿家没有奋起抗争了?”

  叶小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她的心意!”

  田妙雯冷冷地道:“她的心意?那我来告诉你,杨家下聘的时候,凝儿曾想提剑杀到正堂,宰了杨家的下聘使,然后逃出来寻你,你说她对你心意如何?”

  叶小天没有说话,嘴角却慢慢地抿了起来,挑起一抹倔强的孤度,一双眸子渐渐变得发亮,还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熟悉他的人会知道,他的驴性儿又要发作了。

  田妙雯道:“但是我阻止了她!因为,她母亲体弱多病,又太过在乎家族,如果凝儿真的这么做了,很可能会伤害了她的母亲,如果她的母亲因此出了意外,你们两个人就算在一起,难道能心安理智地享受幸福。所以,我阻止了她,我告诉她,我愿替她跑一趟,把她的难处告诉你!”

  田妙雯凝视着叶小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你不能指望一个有亲情、有家族羁绊的女子,毫不留情地抛弃父母养育之恩,抛弃家族给予她的一切,不管不顾地逃到你身边为你生儿育女!

  要解决这件事,你要么让杨应龙缩回他的爪子,要么让利欲熏心的展伯雄回心转意,从谁那里下手,由你来定!你得拿出一个男人的担当!”

  叶小天缓缓站起,沉声道:“那我就去会一会展伯雄这位好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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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女

  “你要去展家?”

  于珺婷有些担心地看着叶小天,叶小天点了点头,心中生起几分尴尬之意。

  去展家本没有什么,问题是此去是为了另一个女人,而且是在刚刚借用于家势力助他夺取杨家地盘之后,叶小天实在有点难为情,那感觉……怎么都有点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意味。

  于珺婷轻轻蹙起了眉头,叶小天心虚地问道:“怎么?”

  于珺婷想了想道:“他既已铁了心要抱杨应龙的大腿,恐怕会对你不利,我觉得你该慎重一些。”

  叶小天失笑道:“不会吧,对土司人家我现在也有所了解了。两位土司就算打得不可开交,头破血流的也是他们麾下的兵士,两个土司见了面依旧可以一团和气,何况我与展伯雄无怨无仇,他就算巴结杨应龙也是为了展家,怎会无端惹上蛊教这个强敌?”

  于珺婷摇摇头道:“你忘了张雨桐当初灵堂设伏,想刺杀你我了?”

  叶小天道:“首先,张雨桐当时想杀的人是你而不是你我。其次,那是因为你与他有杀父之仇,我和展伯雄可是素无恩怨。”

  于珺婷恼怒地道:“连你也这么说!我挤兑张胖子不假,可没想让他死,他自己想不开,偏生又胖得像头猪,一气就气死了,难道怪我?”

  叶小天一见孩子他娘大发脾气,赶紧服软道:“是是是,你说的对,这个问题咱不纠结了吧。”

  于珺婷余怒未息,又白了他一眼,才继续道:“展伯雄此人志大才疏,并非什么英雄人物,从他不遗余力地巴结杨应龙,却完全看不出杨应龙只是拿他当那座过河的桥梁,就可以看得出此人的心胸与眼界。这种蠢事,别人干不出。他可未必,我对他可比你了解的多。”

  叶小天依旧不以为然,但是说起阴谋诡计,于珺婷确实比他高明多多。他能在铜仁左右逢源,虽然不是于珺婷有意相让,却是因为于珺婷有张家牵制着,生苗这支力量又成了平衡这两天世家的关键所在。

  大势所向的前提下,就算是诸葛孔明也只能鞠躬尽瘁。星殒五丈原。于珺婷那些谋略办法是没有用武之地的。她对自己是真心关切,既然她这么说,倒是不可不防。

  叶小天负起双手,在房中慢慢踱了一阵,双眸渐渐亮了起来。

  于珺婷看在眼中,忍不住问道:“你有主意了?”

  叶小天唇角噙着笑意,缓缓地道:“你觉得,我若登了展家的门,展伯雄真会杀了我向杨应龙买好么?”

  叶小天这么一问,于珺婷反而拿不准了。她迟疑了一下,道:“这个……,我也说不准,毕竟向左还是向右,有时候就只是一闪念的事儿,我只是依据展伯雄一向的为人,觉得不可不防。

  这么说吧,此人志大才疏,一向以枭雄自诩,可惜他只学会了曹孟德的多疑与狠辣。却没学到人家的谋略与才干。曹孟德青梅煮酒论英雄,刘备答对得当,得免一死。展伯雄却不需要考量你的志向本领,他只要觉得杀了你可以取悦杨应龙。那就够了。

  你不要忘了,你现在占的地盘,和杨应龙多多少少是有些关系的,而且你现在和展伯雄做了邻居,你们现在没有仇,一旦他把展凝儿嫁给杨应龙。你们就有仇了,未雨绸缪,先除后患,可不正是枭雄本色?”

  叶小天点点头,心中暗暗有了计量,道:“好!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叶小天举步向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忽又想起一事,回首道:“对了,方才我听虎子说,采妮跑来告诉你,有位姑娘来堡中寻我?”

  于珺婷微微挑起眉,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叶小天道:“你……怎么就没出来看看,还稳稳地在房中歇息呢?”

  于珺婷呆了一呆,忽地明白过来,忍不住“嗤”地一笑,撇嘴道:“臭美!当你是个宝么,一有姑娘找你,人家就紧张兮兮地去看着你?谁要抢谁抢,我才不稀罕。”

  于大将军轻轻抚着小腹,用一种高傲的眼神儿瞟着叶小天:“本将军只是想要个孩子,瞧你还算能干,向你借粒种子,别把自己看的太重了!”

  “本土司老爷只是被你相中的一头配种的猪么?”

  叶小天的自尊心碎得一片一片儿的,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于珺婷看着他的背影,咬着唇强忍笑意,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于珺婷才露出些许幽怨:“去又如何,我拿什么身份约束你呢?”

  ※※※※※※※※※※※※※※※※※※※※※※※※

  田妙雯捧着杯子从遐想中醒过神儿来,刚一抬头,采妮就热情地道:“姑娘请喝茶。”

  田妙雯瞄了眼茶盘,彩妮赶紧道:“已经换了壶新茶。”

  田妙雯淡淡一笑,道:“你们那位土司老爷今儿还打算上路么?怎么出个门比女人还麻烦。”

  采妮笑容可掬地道:“姑娘你有所不知,我们土司大人刚刚夺了……受杨羡达之女邀请,为她主持公道,斩杀弑主土舍杨羡敏,这才没几天,杨家堡还不安定。我家土司已经认了杨蓉杨土司为义女,作为义父哪能不替她多操点心,这一下子要离开的话,有些事儿就得多交待交待,再等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田妙雯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抻懒腰本来是个不雅的动作,尤其是她是客人,正坐在人家客厅上,可是这个动作由她做来,竟是特别的优美。

  田妙雯抻了个懒腰道:“成,那就等吧。只不过……你们是不是该上点小点心?喝茶喝的都有点饿了。”

  采妮赶紧道:“对对对,你看我这记性,来人呐,赶紧上点心。对了,田家姐姐,你这肌肤是什么保养的呀?又白又嫩,瞧着就跟婴儿的屁股似的,那叫一个光滑!”

  田妙雯:“……”

  书房里,于家海、于扑满、李秋池、苏循天、格哚佬、华云飞等人都在,叶小天坐在上首。道:“于土司提醒的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而且听了于土司的话,我倒有了个主意……”

  叶小天看了他们一眼。道:“展伯雄是展家的主人,凝儿的父亲早逝,他这个大伯就做得了凝儿的主,他要把凝儿许配给杨应龙,坦白讲。合情合理,我根本无从置辞。

  如果我去了展家,展家不肯答应我的求亲,那怎么办?难道我还能从展家硬把人抢回来?如果展伯雄此人真的利令智昏,意图对我不利,那么……”

  李秋池目光一闪,脱口道:“我们就有了理由找他麻烦,直到他肯答应我们的条件!”

  叶小天颔首道:“不错!我现在只担心,我们才刚刚打下杨家堡,接着就向展家堡发难的话。军心士气、粮草辎重等等是否可用,要不要先休整一番。”

  于扑满一听又要打仗、又要抢钱抢粮抢女人抢地盘,登时两眼放光,手心发痒,连忙兴奋地道:“大人放心,我军如今士气如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绝对没问题,属下愿打头阵!”

  于家海比他稳重些。却也怂恿道:“我们打下杨家堡,主要是智取,损伤本就不大,无需休整。土司大人只要一声令下,我们立刻就可以向展家开战!”

  华云飞却担心地道:“大哥,如果你想这么做,就得让展伯雄先动手。”

  叶小天道:“不错!”

  华云道:“如此一来,大哥你就得亲身涉险了。”

  此言一出,好战份子于扑满和于家海登时也冷静下来。他们这支势力的结构还不稳定。成员还未融合,能够众志成城,靠的全是叶小天这么个人,如果他有个好歹,叶氏势力登时就得瓦解,这个险就不值得冒了。

  靠领袖强大的个人魅力组建起来的势力集团,出现这种担心并不奇怪。不要说叶小天现在的势力组织还未成形。就拿当年横扫中亚、西亚,所向披靡,势如破竹的“上帝之鞭”贴木儿大帝来说,他纵横天下大呼“独孤求败”的时候,忽然想到东方还有一个强大的帝国和一位强大的君主永乐大帝,便率领大军杀奔中土大明而来,途中离奇暴毙,他一死,大军立即土崩瓦解,紧跟着他的帝国也是四分五裂了,这就是全靠领袖个人魅力维系的政治集团的弊病。

  说到贴木儿,还有一桩奇事,此人做战喜欢效仿成吉思汗,只要不投降,破城后必定屠城,以致成了杀神。他死后,民间传言:杀神贴木儿的遗骸若遭移动,必遭大兵灾。斯大林不信邪,下令发掘他的陵墓,贴木儿的棺椁被打开的第二天,卫国战争爆发,囧。

  叶小天见众人一脸担心,微笑道:“展家我是必须要去的!如果连做男人我都要畏畏缩缩,凭什么做你们的土司呢?再者,展伯雄未必有杀我之心,现在倒是我想主动挑衅,引诱他来杀我了,所以这个险,我无论如何都要冒的。最后,如果你是展伯雄,如果你真的对我动了杀心,那么你是在展家堡里杀我呢,还是先让我离开再半路袭杀?”

  只要叶小天没有准备,两种方法他都是必死无疑。但第一种方法,展伯雄就算浑身是嘴,也无法推卸责任。第二种方法,就算全天下人都知道就是他杀的,他一样可以抵赖,展伯雄会怎么选?

  众人面面相觑一番,不再言语了。叶小天双眼环顾过众人的脸,起身道:“既然大家再无异议,那我可要派兵点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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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小黄雀

  叶小天一番安排之后,众人纷纷领命而去,书房中只剩下华云飞和格哚佬两人继续等候他的吩咐。叶小天对格哚佬道:“老寨主,我不在的时候,杨家堡这边必须得你来坐镇了。”

  格哚佬点头道:“大人放心,这边交给我了!”

  叶小天又对华云飞道:“你挑一队精干的武士,随我去展家!”华云飞点点头,向他抱拳一礼便转身离去。

  田妙雯在厅里坐着,第二壶茶都放凉了,才见叶小天匆匆走进来,向她抱拳谢罪道:“田姑娘,失礼失礼,许多琐事都要一一安排,劳你久候了。”

  田妙雯盈盈起身,似笑非笑地道:“官儿大了,事情自然就多些,不过再能干的人,凡事总要亲力亲为却也不是个好办法。要说大,咱们贵州就没有人能大得过安家老爷子,可安老爷子每日里不是游山玩水就是含饴弄孙,悠闲的很,他已不理俗务了么?不然,安家大小事务,依旧是他做主!”

  叶小天仔细地想了想,向田妙雯瞿然行了一礼,郑重地道:“姑娘金玉良言,叶某受教!”

  田妙雯听的一怔,她本是等的不耐烦,随口讥诮叶小天几句,却不想叶小天竟也从中悟出道理,但凡成功者,果然没有侥幸一说。田妙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叶小天头上的暴发户光环,在田大姑娘眼中稍稍减弱了些。

  叶小天出发了,一共百余随从,清一色的山苗猎装,非常易于在山中行走。他们统一配了两把刀。一把勾刀,月牙形状,长不过尺二,挂在腰间近手腕处,手腕一翻就能抓到。

  这是山中苗家行走在外惯佩的武器。刀背随刃而曲,两侧有两条血槽及两条纹波形指甲印花纹,平时务农它就是镰刀、挖草药它就是锄头,砍柴时它又成了斧头,遇到野兽还能防身。

  别看它貌不惊人,也没个刀鞘。黑黝黝的毫不起眼,但它的刀刃却异常锋利,而且因为月牙状的弧度,切割人体时轻而易举,杀伤力尤胜长刀。

  只不过一寸短一寸险。这种刀的威力固然惊人,不是用刀好手的话,那还是拎把长刀壮胆算了,根本玩不了这个,完全发挥不出它的威力。

  另外他们还配了一把长柄猎刀,同样没有鞘,就那么明晃晃地挂在身上,这种刀与驰名天下的缅刀有些相似。也是用铁筋打造。蚩尤后人们打造的这种刀,软,薄。轻便,其性甚妖。

  用这种刀的人,很多时候运刀手法如同用剑,要的就是出手如电,轻灵飘忽,在几个照面之内就要毙敌于刀下。它不利久战,因此走的是阴狠毒辣的路数。

  这种猎刀包括勾刀。其实都是最适合丛林作战的武器,如果是在山外平地两军对垒的地方。反而不易反挥它的威力。

  叶小天现在还没有给他的部下大规模换装武器,一来换武器不是变戏法,不可能说有就有,二来贵州多山,叶小天又没想过要杀进中原跟老朱家掰手腕子,没必要更换武器。

  田妙雯骑在马上,侧脸儿看了看挂在健步行进的士卒腰间的无鞘长刀,阳光映在刀刃上面,不时闪过一道雪亮的寒芒。见叶小天扭头看来,田妙雯笑了笑,随口道:“你带了不少人!”

  叶小天道:“不算多,所有弟兄加上我,一共111个人。”

  田妙雯想了想,道:“单数?”

  叶小天要带人出来,本无需把随从的多寡了解到个位数这么精确,他既然这么清楚,显然是有原因的。叶小天道:“不错!我又不是去下聘,难道还要人马成行?”

  叶小天顿了一顿,忽又一笑,道:“不过,如果我能接了凝儿回来,那就正好凑成双了。”说这话时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如果一番巧舌如簧,展伯雄纳头便拜,马上把凝儿拱手奉上,那他一张嘴巴就能打遍天下了。

  ※※※※※※※※※※※※※※※※※※※※※※※

  “不见!”

  展伯雄一听叶小天来访,马上一口回绝。时至今日,他哪还不知自己那个侄女儿执意不肯嫁杨天王,就是为了这个叶小天。两人许久不见尚且如此痴恋,如果让他们见了面那还得了?

  再说,展伯雄也不知见了叶小天又能如何,这个青年现在虽也是锐气十足,可是比起杨天王来那又可望而不可及了。虽然有句俗话叫“莫欺少年穷”,问题是他展伯雄已经多大岁数了,等得到三十年河东转河西么?

  是以展伯雄想都未想,立即一口回绝。片刻功夫,管家再度来报:“老爷,叶土司执意要见你!”

  展伯雄冷笑:“笑话,我不见他,还有强要做客的道理?不见!就是不见!对了,把凝儿那边看紧些,不要让她知道消息!”管家答应一声退下。

  叶小天牵着马缰绳等在展家堡外,堡中出来一人,皮笑肉不笑地对叶小天道:“我家老爷正忙着,无暇见你,叶土司请回吧,下次再来,请先递拜贴,与我家老爷约好时间,就不会这么莽撞了。”

  田妙雯眸波一闪,对叶小天道:“你等着,我去见他!”

  田妙雯举步上前,党延明及十几个随从紧随其后,展家堡的人拦上来,田妙雯淡淡地道:“本姑娘要见凝儿小姐,你家老爷忙不忙的,不碍事!”

  田妙雯在展家有一段时间了,因为她的身份高贵,展伯雄对她也是礼敬有加,展家的人都看在眼里,对她倒是不敢无礼,只得任由她走了进去。

  “田姑娘,您就不要替叶小天做说客了吧。”展伯雄迎了田妙雯进入客厅,满面苦笑。

  虽然田家已经是个空壳子,可展伯雄也不敢狗眼看人低。就像一个人,哪怕今时今日沦落成了一个叫化子,无钱无势,什么都没有,可你一旦听说他是皇族后裔,太爷爷当过天下至尊,对他也是很难当成一个普通的叫化子呼来喝去的一样。

  展伯雄请田妙雯坐了,道:“老夫知道,姑娘与我家凝儿交好,可是这种事,姑娘你实在不好过问呐。父母之母,媒妁之言,终身大事由不得自己做主的,尤其是你我这样的大户人家,相信姑娘也会认同老夫的话。”

  田妙雯道:“我明白,只是,你拒绝与否是你展家的事,旁人无从过问。你不肯见他,那就有些不妥了。”

  展伯雄道:“见又如何?他为何而来我很清楚。展杨两家婚姻已定,他来也无用,何如不见。”

  田妙雯莞尔摇头:“展前辈此言差矣,叶小天的势力自然不如杨天王,可现在也不能等闲视之了。况且,他现在与你又是近邻,你何苦得罪他?”

  展伯雄变色道:“那又如何,难道老夫会怕了他?”

  田妙雯淡淡地道:“展前辈自然不会怕他,可也不必平白无故树一强敌,少壮人莽撞冲动,不知深浅,你若让他吃一碗闭门羹,羞辱了他,他挥军来战,总是一场麻烦,何如当场说开呢?纵然他为此心中不满,大不了与你展家从此不相往来,总不会为此发生争斗吧。”

  展伯雄思索片刻,点头道:“成!老夫卖你面子,那就见他一见。”

  田妙雯微微一笑,起身道:“好!你们谈你们的,韧针只是替你们牵线搭桥、穿针引线,你们的家务事儿,我可不方便掺和。”

  展伯雄怕她去见凝儿,被凝儿知道叶小天到了又生出事来,连忙唤人道:“快请展姑娘去客房歇息。”田妙雯知他心意,也不说破,径随管事走了。

  展伯雄立在大厅中沉思片刻,把手用力一挥,吩咐道:“去!叫那叶小天进来!”

  田妙雯到了客房,待侍候的人退下,便唤党延明进来,吩咐道:“做好准备,等叶小天离开的时候……”

  田妙雯并掌如刀,斜斜向颈间一削,党延明虽然有些意外,但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田妙雯道:“叫咱们暗中跟从的人下手,你我只在一旁跟着,随时应变。切记两点:一是动手的人身上不得有任何标记可以证明是我田家的人,二是只许失败,不许成功!”

  田家现在给人的感觉是势力大不如前,田妙雯出门带十几随从正合身份,如果大队人马前呼后拥就有暴露实力的危险,所以主力扈从都在暗中,这倒正方便她行事。

  党延明又点了点头,闪身退了出去。田妙雯唇角慢慢逸出一丝诡异的笑意,不管叶小天和展伯雄谈判成败与否,只要有人刺杀叶小天,唯一的嫌疑人一定是展伯雄,绝不会有人怀疑到她。

  叶小天与展家一旦成为敌人,铜仁局势将会进一步动荡起来,因为杨应龙横刀夺爱,叶小天也会和杨应龙势不两立,田家就可以趁火打劫,从中渔利了。

  田家现在本钱有限,要想东山再起,只能四两拨千斤。叶小天这根撬棍就会成为她撬动贵州局势,重组贵州政治格局的一个关键!鹅黄衫儿的小黄雀想到得意处,不禁笑了起来,笑得又俏又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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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诱你来杀

  “你今天就是为了凝儿而来?”

  “不错!”

  “呵呵,叶土司,咱们什么都可以谈,唯独凝儿的婚事,不可以谈!”

  “展前辈,我什么都可以和你谈,前提是先谈凝儿的婚事。”

  “什么都可以谈?”展伯雄冷笑:“好啊!如果我要你臣服于我,你可答应?”

  叶小天沉声道:“展前辈,凝儿是我的责任,万千生苗也是我的责任,追随我忠于我的那些人,同样是我的责任,我不会为了一个责任而放弃另一个责任!周幽王可以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我,做不到!”

  “那我们就没得谈了,我展家已经和播州杨天王订下婚约,明年此时,只怕凝儿都已怀了杨家的后代。叶土司,你年轻有为,何愁没有佳人相伴,凝儿没有那个福气,你请回吧!”

  叶小天道:“杨应龙贼子野心,久蓄反意。他的野心不仅在贵州瞒不过人,恐怕朝廷亦已有所觉察。杨应龙在贵州虽然举足轻重,对朝廷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我没记错的话,播州之地,正是古夜郎国的王都所在。夜郎自大用来形容今日之杨应龙,一点也不为过。他现在是反迹未露,朝廷不能无罪加刑,一旦他扯旗造反,以朝廷堂皇正义之师,倾刻间就能把他辗成齑粉,展前辈与之为伍,到时难免也受牵连。您是一族之长,可要谨慎从事啊。”

  展伯雄倒不大相信杨应龙有造朝廷反的野心,在他看来,杨应龙种种举动。只是为了成为土司之王,凌驾于其他三大土司之上。就算杨应龙真的对朝廷有反意,那也是将来的事儿,先借杨应龙的势壮大展家,将来见机行事罢了。

  杨应龙若果然是真龙天子。他就是从龙第一功臣,再加上他的侄子到时候不是皇后也是皇贵妃,展家将飞黄腾达到何种地步?如果杨应龙外强中干,不是朝廷对手,他及时站出来表明立场,那就是朝廷的大功臣。先得杨家之助,再得朝廷信重,可进可退,始终能立于不败之地。

  展伯雄算盘打的是好,也真有一番枭雄志气。可惜在他这通盘考虑中,完全把杨应龙当了白痴,更把人杰荟萃的大明朝廷当成了白痴,人家会遂了他的意?

  展伯雄得意洋洋地盘算着,故意神色一肃,对叶小天怒道:“住口!真是满口胡言!杨天王乃封疆大吏,朝廷重臣。素受朝廷信赖,年初还刚刚得到嘉奖。进封都指挥使一职,皇恩浩荡!你竟敢口出妄言,这番话一旦传扬出去。你吃罪得起吗?”

  叶小天用有些怜悯的目光看着这个执迷不悟的蠢货,摇摇头道:“一个人诚心装睡,你永远也别想叫醒他!展前辈,如果你执迷不悟,总有一天,你会把展家带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展伯雄冷哼道:“老夫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需要你来教训老夫?凝儿已经许配杨家,你请回吧!”

  叶小天仍做努力。道:“展前辈,你想壮大展家。成,可你应该知道,石阡杨家现在已经姓叶了。你我两家现在是近邻,如果你我两家成就秦晋之好,岂不好过那远在播州的杨应龙?”

  展伯雄放声大笑,指着叶小天道:“狂妄小子,就凭你也配与老夫平起平坐地说话,也配与播州杨家相比?你占了石阡杨家,你道播州杨家会坐视不理?惹怒杨天王,只怕你要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叶小天强忍愤怒,道:“展前辈……”

  展伯雄霍然转身,双手往身后一背,昂起头来高声喝道:“送客!”

  叶小天踏前一步,喝道:“展伯雄!”

  几名武士自堂下涌出,将叶小天逼住。

  叶小天恨恨地瞪着展伯雄的背影,用力地点了点头,道:“好!我走!今日里来,叶某人本就是先礼后兵,是你展伯雄不识抬举!凝儿就算名花有主,我也会用手中刀,把她硬生生地抢过来,你记住我这句话,告辞!”

  叶小天大步流星往外走,候在庭院中的华云飞正扶刀戒备,一见他出来,立即迎上去,叶小天急急而行,压低声音道:“求亲不成,准备第二计划!”

  华云飞会意地一点头。

  庭堂上,展伯雄听到叶小天摞下的这句狠话,不觉回过身来,望着叶小天远去的背影。

  叶小天背影挺拔,透着股子凌厉果决的气势,走过照壁时,头也不曾回过一下,迈着稳而有力的步子,只一闪就消失了,展伯雄顿时蹙起了眉头。

  “前些日子,他突然缩回山中,十有*就是为了引诱杨家侵占他的寨子和田地,为他反攻杨家制造口实,此人野心着实不小,如今他已占了石阡杨家,可他的胃口仅止于此吗?这个叶小天只怕真会为了凝儿对展家动武,抢不走凝儿,他也可以趁机掠夺我展家的土地,好一招一石二鸟之计啊!”

  一念及此,展伯雄杀心顿起:“杨天王对石阡杨家一直垂涎三尺,此番石阡杨家落入外人之手控制,杨天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不如抢先一步下手!到时杨天王好意思不分润我一些好处?我展家领地可是已有数百年不曾扩张了啊……”

  这时,管家急急走过来,对展伯雄道:“老爷,田姑娘要去见凝儿,被我阻止,负气告辞了。您看……”

  展伯雄不耐烦地挥挥手,道:“随她去!田家的实力满打满算,现在和我展家也不过就在伯仲之间,还总想摆出四大天王的臭架子,谁理会她!”

  管事松了口气,连忙答应一声就要告退,展伯雄心中一动,忽地又叫住了他:“且住!附耳过来!”

  ※※※※※※※※※※※※※※※※※※※※※※※

  田妙霁暗中注意着,一见叶小天要走。她就准备离开了。其实她若留在展家就是最好的不在场证据,但是叶小天给她的感觉一向是诡计多端、机警狡诈。

  虽然就算她在一旁盯着,那等情况下除非她亲自出面指挥,否则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她还是本能地想去亲眼盯着看结果。这大概是一些聪明人的通病了。

  再一个就是,她觉得愧对展凝儿,不想再面对她。虽然她没有杀害叶小天的意思,但此举一出,叶小天和展凝儿更无可能,这桩姻缘等于是坏在了她的手里。

  因此。田妙雯假意起身去后宅看望凝儿,守在门外的展府管事早已得了自家老爷吩咐,哪里肯让她去,若让凝儿晓得叶小天来了必定又要生事。展家管事一阻拦,田妙雯趁机发作。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展家堡。

  叶小天率队行于前,田妙雯远远辍于后,没过多久,展家堡中又冲出一哨人马,斜刺里杀去。

  叶小天缓缓行于路上,不时扭头看看,见后无追兵,不禁微微失望。按照他的计划。如果刺激展伯雄对他产生杀意,那么等他离堡后追杀则是最佳选择。

  叶小天也是一股势力的领袖,凡有所思。都会考虑如何做事才能给自己留出回旋余地,这一点上和展伯雄是一致的,所以他猜测展伯雄如果想杀他,一定会用这个办法。

  那时他就可以稍作抵抗,随即就放马狂奔,逃向自己的地盘。而他早已派于扑满和于家海带了伏兵在前边接应,到时人赃俱获。他就有理由为难展伯雄了。

  可是现在已经走出好远,还不见展家堡有人追出。叶小天不禁大失所望。人家不想杀他,他也没有办法,总不成跑到展伯雄面前,抻长了脖子挑衅?

  华云飞回头眺望了一眼,对叶小天道:“大哥,恐怕计划失败了,并无人追来。”

  叶小天叹了口气,道:“算了,反正明年才是成婚之期。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我一定能想得到办法救她出来。”

  正说到这里,华云飞突然勒住了座骑,侧耳倾听一下,道:“有动静!”

  说着,华云飞便非常利落地滑下马背,耳朵贴到地上,左手一扬,示意大家停下。

  众护卫齐齐勒马停住,华云飞是最出色的猎人,耳目灵辨之极,他“地听”片刻,抬头对叶小天道:“有急骤的马蹄声,人数还不少!”

  叶小天大喜,马上吩咐道:“全体戒备!”

  华云飞上马道:“大哥,不如你带些人先行,给我留点人做戏就好。”

  叶小天咬牙切齿地道:“这个老混蛋,还真对我起了杀心!不成,我不走,一定要等他们追上来,做戏做全套,我要叫他抵赖不得!”

  这时,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一个黑点,黑点迅速变成了一条黑线,继续看下去,已经看清是急急驰骋的一路骑兵。

  “唰唰唰!”

  一口口雪亮的猎刀扬在了空中,寒如冬雪。紧接着一轮轮月牙儿似的勾刀也被护卫们紧紧攥住,内扣于腕,他们一手长刀,一手短刃,满脸嗜血的凶残。

  山中生苗,要说憨厚纯朴少有心机,那也不假,但那是对他们自己族人和自己的首领,对于外人,凶残之态确实远超山外战士,否则他们也不会凶名在外了。

  叶小天也抓紧了刀柄,虽然他只擅长挨打,眼看那一路轻骑溅起滚滚烟尘,距他们只有一箭之地的时候,挺刀欲战的华云飞突然一呆,失声道:“大哥,好像不对啊!”

  叶小天这时也看清了,顿时怔在那儿:“这位姑娘披头散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偷汉子被她男人抓个正着似的,竟是田家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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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英雄,所见略同!

  田妙雯这时已经看到了叶小天,颜色一喜,立即加快速度向他冲了过去。

  田妙雯本来是远远的缀着叶小天,她不用跟得太近,反正叶小天返回杨家堡只可能走这条路,而她的人已经在前方设伏。不过设伏的地点距离展家堡比较远,她担心若离近了,双方厮杀的动静一旦惊动展家堡的人,出面进行干涉的话就要功败垂成。

  却不想,她自以为是黄雀,实际上却成了那只“自鸣得意”的蝉。展伯雄是想对付叶小天,但他并不想杀掉叶小天,而是想杀掉她,嫁祸给叶小天。

  她能想到一旦叶小天在展伯雄的地盘上死了,唯一的嫌疑人只能是展伯雄,展伯雄自己又何尝想不到?

  展伯雄素有雄心壮志,可气魄却不足,他并不愿意就这么跟山苗蛊教硬生生地抗起来,所以,他别出心裁地想出个好主意。他要辣手摧花,杀了田妙雯!

  正如田妙雯所想,她若指使手下刺杀叶小天,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她,因为她没有动机。同样的,在展伯雄看来,他若是刺杀了田妙雯,没有人会怀疑他,因为他没有动机。

  只要他做点手脚,把嫌疑人引向叶小天,叶小天就百口莫辩了。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杀死一个美到可以让行将就木的老男人也为之动心的尤物,还需要理由么?

  田家少主田彬霏有多宠他这个妹子,展伯雄也是略有耳闻。何况田妙雯本就是田家宗房嫡系,就算没有兄妹情深这一码,田彬霏也必须得有一个表示。

  那时候。田家的力量就会为其所用,独自对付叶小天的话,他也有些肉疼,山苗这块骨头并不好啃,可再加上田家的话。他就有十分把握了。

  到时候,他既利用了田家,取悦了杨家,又能让展家得到最大的实惠,何乐而不为?于是,展伯雄派出一队心腹。出堡后快马绕了半圈,在一处密林里匆匆换装做好掩饰,便斜刺里杀奔田妙雯了。

  田妙雯身边只有十几个人,她根本没有想到会祸从天降。她正辍在叶小天后面,叶小天则放慢了步子在等展伯雄追上来。田妙雯一下子就遭了殃。

  大战只持续了片刻,田妙雯一方便一败涂地了。她带的人都是田家的死士,敢打敢拼、武艺高强,奈何好虎架不住群狼,展伯雄派来的足足有三百多人。

  田妙雯只有十几个人,还要分神保护不懂武功的她,情况岌岌可危。田妙雯当机立断,马上向前狂奔而去。

  她的人马正埋伏在前面。叶小天那一百多人也在前面,不管是追上叶小天还是赶到她的部下那边,她都有了一线生机。

  也幸亏她决策及时。只要稍一犹豫,此刻就香消玉殒了。田妙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紧随其后的是党延明,再后面还有两个侍卫,其中一个血透重衣,已然负了重伤。犹自挣扎坚持着。

  田妙雯也好不到哪儿去,人家要杀的目标就是她。自然会竭力地向她招呼。好在侍卫随从拼了命地保护她,饶是如此。田妙雯也先是被一箭射散了发髻,逃命途中又被一箭射中臀部。

  田大小姐虽不会武,马术功夫却是不赖,她策马疾驰,上身倾伏于马鬃之上,马鬃飞扬,她那轻盈的身子也随着健马的起伏而跌宕,双腿踩着马镫,臀部抬起,用的是最惜马力的法子。

  可惜,箭从天上来,划着一道弧线,好死不死正中她的屁股。田大小姐虽然看着柔弱,倒是有股子韧劲儿,她咬牙硬撑着,挥鞭如雨,一路逃来,终于见到叶小天,田大小姐大喜,马上大呼道:“救我!”

  她这一叫却出了岔子,田妙雯这一路都是身子虚贴马身,全靠双腿之力驰骋,她这种动作是策马冲刺时才该使用的动作,如此赶路极耗体力,全凭一口儿撑着。此时开口呼救,气息一窒,惊呼一声便摔进了草丛。

  “姑娘!”

  党延明大惊失色,急急想要勒马,可他的速度几乎与田妙雯一样,两人只差半个马身,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冲出七八丈了,待他勒住马匹已经是十五六丈开外的事了。

  田妙雯另外两个手下情形与党延明一般无二,他们因为跑在后面,反应比党延明略快些,但马术不及党延明,三人三马几乎是挤作一堆儿勒住。

  等他们圈马回望,只见数百个黑衣杀手正呼啸着像群狼一般向田妙雯扑去,三人登时肝胆欲裂。刹那时,一股狂风呼啸,叶小天带着人从他们身边冲过去了。

  并非党延明等人怯战畏死,只是他们勒住了马,想要再重新策马疾驰起来,需要一个启动的过程,这一来他们就落在了叶小天的后面。

  叶小天几乎是在看清田妙雯模样的同时,就大喝一声“救人”,立即策马冲了出来,丝毫没有犹豫。田妙雯是凝儿的金兰之交,田妙雯今日是为他和凝儿奔走,他没有任何理由坐视不救!

  “杀!”

  一百余骑快马和三百余骑快马绞杀在了一起。

  骑兵冲杀与步卒不同,双方交锋不是甫一接触就站住脚住乒乒乓乓地抡刀子,骑兵冲杀时是不能勒缰的,与敌错身而过只有出手一刀的机会。

  但是你也不用着急,前面还有第二个人等着你再挥一刀,而接了你一刀的那个人,接着就要迎接随在你马后冲锋的下一个人的钢刀。

  一百多人像一杆锐利长枪的枪尖,撕开杀手们的阵营冲了过去、一往无前,一直杀到尽头,他们才敢停下马来,才能圈马展开第二拨冲锋。

  杀手们也不例外,他们几乎是主动的裂开一道口子,从叶小天的随从队伍两侧席卷过去,兵器撞击。铿锵不绝,仿佛两口锯子磨擦而过,一轮短暂的交锋,顷刻间已有数十人倒毙马下。

  叶小天在冲到田妙雯身旁时纵身一跃跳了下去,紧随其后的华云飞见状也跟着跃下。手中刀旋转如飞,上刺人下刺马,挑开错身而过的三人兵刃,随即摘弓在手,嗖嗖嗖迎面三箭,射倒随后冲来的三名骑士。

  他挥刀、摘弓、搭箭、发射、收弓。再拔刀,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极具运动美感,看得人目不暇给,这几式动作做罢。已经荡开三个人的兵刃,又射倒另外三个骑士。

  此时,在他之后的随从们也纷纷冲过来,与对方骑士犬牙交错地冲锋而过,华云飞压力大减,立即紧紧守在叶小天身边,紧张地注视着双方交战的情形。

  叶小天冲到田妙雯身边,一瞧她的模样。登时惊呆了。田大小姐伏在地上已然晕厥,如瀑的秀发中露出半张惨白的小脸,她软绵绵地趴在地上。可屁股上……

  “这可咋整?”

  叶小天有点手足无措了,华云飞不敢回头,只是紧张地盯着呼啸而过的双方骑士,有血点溅在他的脸上,他连眼睛都不眨,只是连声催促:“大哥!要快!要快啊!”

  “哦!哦哦!”

  叶小天这才惊醒过来。忙不迭上前搭起田妙雯的胳膊,把她背到自己身上。这是他第二次背起田妙雯了。一连两次,田大姑娘都是命运多舛。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说起来,叶小天的美人运真挺不错的,从开始的水舞,到凝儿,莹莹,于珺婷……,一个比一个美,可是就没有一个是顺顺利利太太平平地相识的。

  水舞,他一直帮着解决麻烦,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各种麻烦,先是杨三瘦要追杀她的麻烦,接着是她自己一路制造的麻烦,然后是未婚夫的麻烦,生身父母的麻烦,直到金陵重逢,依旧需要他帮着解决麻烦。

  凝儿,那才叫一个“不是冤家不聚头”,两人相识的第一面,就是他引着凝儿去和杨三瘦打架;第二次是凝儿找她表兄打架;第三次是凝儿找他打架;第四次本该是高涯和李伯浩打架,结果却是他和凝儿打起了架;再之后是凝儿找徐伯夷打架,直到现在为了凝儿,他要和展伯雄、杨应龙打架。

  而相爱相杀的于珺婷,两人相识的第一面,就是被于珺婷逼着跪见,从此开始了相互的算计,时而东风压倒西风,时而西风压倒东风,也不知何时是个头儿,但两人都乐此不疲。

  至于这位田家姑娘,两次相见,都是正处在危难之中。上一次是她被“山贼”追杀崴了脚,这一次是她被杀手追杀伤了屁股,下一次还不知会怎么样……

  叶小天背着田大姑娘,心生感慨:“还是我的莹莹好啊,从来就不给我找麻烦。虽说她老爹挡了挡我们的好事,可我也因此有了大造化,从一介小小流官成了一方土司老爷不是?”

  华云飞和几名近身侍卫护在叶小天身边,急声道:“大哥,马逃开了,怎么办?”

  此时,双方武士交错而过已近尾部,不过因为叶小天一方的人马在中间,对方倒也无暇向叶小天等人下手,这时候若是勒缰靠近向他们下手,那就是找死,顷刻间就会被错身而过的对方武士腰斩断颈。

  可是等他们再圈马回来那就不定了,叶小天急急一扫,见右侧是野地,左侧是山坡,坡上有巨石、灌木,马匹的优势在山坡上难以体现。

  而此时双方骑士交错而过,至少要拉出一二十丈的距离,才能圈马往回冲,如此手中刀方能产生强大杀伤力。叶小天心思电闪,张口便要喝令上山。

  他还没有喊出口,耳畔就传来虚弱而清晰的一个声音:“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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