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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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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男人,要对自己狠一点儿

  张雨桐死了,死在众目睽睽之下!还不到第二天中午,整个贵阳城就都在谈论这件事了。,

  达官贵人们最在意的有两件事:

  一是杀人者必是叶小天无疑。贵阳城里姓叶的且有能力、有动机搅风搅雨的唯有叶小天。

  但,叶小天何来这么可怕的手下?经过当时在场的权贵子弟们绘声绘色兼添油加醋的描述,每个人都知道了叶小天的部下是如何的不畏死。

  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死尚且不能惧之,那还有什么是你能用来威胁人家的?这是令每一个人都为之头痛且心头凛凛的问题。

  想象一下,你只要出现在任何一个场合,都不可能只被自己的亲信随从包围着,而他的人可以用任何身份接近你。

  更可怕的是,在他的人动手之前,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如果你对任何人都深怀戒心小心提防,不用别人来杀你,只消三个月,你就崩溃而死了。

  可你要是不提防,随时就会有一个路人、一个小二、一个仆役,很平静地掏出刀子,很冷静地把你捅死,然后很坦然地被你的人剁成肉酱,想想都能让人疯掉。

  第二点,就是叶的那句话:最近贵阳城会比较乱。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比较乱?花溪那场混乱的刺杀经过当然也很快就被他们掌握了。

  于是,他们就明白了张雨桐的死因。很显然,叶小天怀疑张雨桐就是花溪行刺的凶手之一。因为当时的刺客显然不只来自一处,幕后真凶自然也不只一人。

  但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叶小天显然不可能查得那么清楚,不能确定张雨桐就是凶手。可他还没确定,就已动手杀人……,大家都是很霸道、很嚣张的人。土司嘛,你不霸道、不嚣张,出门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可是,霸道、嚣张到叶小天这种地步,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仅仅因为怀疑,没有任何证据,他就动手了!那可是张雨桐,传承十四代的张氏土司家主,不是土民,不是哪一只阿猫阿狗啊!

  疯子!一个可怕的疯子。领着一群从深山里钻出来的疯子,这种人真是太可怕了。

  最害怕的人就是展伯雄和曹瑞希。叶小天的手段他们领教过,真没想过叶小天能变得这么凶狠,狠到让他们胆战心惊的地步。张雨寒有什么嫌疑?嫌疑比起他们两个要小的多了。

  张雨寒死了,那么他们呢?贵阳最近比较乱,因何而乱?因为还要对他们下手?展伯雄心里一直有些看不起瘦皮猴儿似的曹瑞希,虽然很惧怕他酷厉的手段,因为他觉得曹瑞希长得实在不成样子。

  但是现在展伯雄忽然变得无比羡慕起曹瑞希来,老曹太瘦小了。他现在无论出现在哪儿,都有大批保镖前呼后拥,他走在中间,根本没人看得见。你除非凌空飞起,否则根本休想伤到他了。

  而展伯雄自己呢,身材伟岸,魁梧高大。大部分侍卫比他还低半头,他出门总不能老是屈着两条腿吧,所以老展干脆就不大出门了。

  曹瑞希瘦驴拉硬屎。倒是硬撑着偏在这风口浪尖上出门晃悠了几圈,可是尽管身材高大的侍卫们环卫四周,他走到哪儿都只能看得见那些侍卫的身影,可心里还是时刻提心吊胆。

  如此提心吊胆地过了两天,他就受不了啦,出门走一趟,什么都不做,回到家都觉得身心俱疲,吃饭不香,睡觉也无法安枕,这么下去不用人家动手,他自己就要把自己活活吓死。

  于是,老曹开始学老展,把自己的住处打造的龙潭虎穴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扮起了羞答答的大家闺秀。

  这时,老展却“静极思动”了,老展在大票侍卫的护侍下,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曹瑞希的住处。看那阵势,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来找曹瑞希决斗的。

  老曹做的也绝,大开中门,请展大土司进去,但他自己不来亲迎。同时,老展的部下随从,一个都不许进府,老曹同学现在不允许任何一个生面孔进他的府邸。

  展伯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过老曹这么小心,倒让他觉得至少在曹府内是绝对安全的,所以展伯雄就把上百号侍卫都留在了曹府外,独自走进了曹府。他一进去,大门就砰地一声关上了。

  “曹长官,你闭门不出是对的。”

  一见曹瑞希,展伯雄就笑眯眯地说了这么一句。不管心底里是如何紧张,在曹瑞希面前,他还是要扮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这让他有一种优越感。

  “放……,为什么是对的?”

  曹瑞希患了焦虑症似的烦躁不安,他不像展伯雄那么做作,心中的不安溢于言表。他不怕在展伯雄面前丢人,好歹他还壮起胆子出去晃悠了两天,展伯雄却一直躲在家里装死,他比展伯雄有面子。

  展伯雄道:“贵阳是谁的地盘?是安家的,也是朝廷的。叶小天如此胡作非为,一位土司死于非命,两位土司闭门不出,置朝廷于何地?置安家于何地?你看着吧,不出所料的话,这两家必有一家出手,说不定还会一起出手。”

  曹瑞希听了顿时两眼烁烁放光,黑瘦的脸颊泛起了红光,就好像孙大圣刚刚跳出八卦炉,炼成了天下无双的火眼金睛:“对啊!展大人所言甚有道理,那么……安家和提刑司,如今可已有了举动?”

  展伯雄微微一笑:“还没有,叶小天明显就是疯了,如何对付一个疯子,显然他们也要盘算一下。”

  曹瑞希一听焦虑症又发作了:“这他娘的还要盘算多久,等他们盘算好了,老子岂不是要变得更瘦?”

  展伯雄看了看他的猢狲脸,安慰道:“不会的,曹长官再瘦也瘦不到哪儿去了。”

  “放……,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安慰我?”

  展伯雄那张充满凛然正气的面孔上露出一丝狡狯的笑容,道:“当然不是。我来,是想促使安老爷子和陈洪岳停止盘算,提前出手!”

  当初看叶小天甚不顺眼的那位提刑按察使司王大人已经调任别处,现任的提刑按察使是陈大人,全名陈洪岳。

  曹瑞希狐疑地道:“你想怎么做?咱俩一块儿去提刑司击鼓鸣冤?那咱们的一世英名可就全毁了,这状就算告得成,以后咱们哥俩儿也不用混了。”

  展伯雄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睨了曹瑞希一眼,心中大骂:“老子什么时候和你成哥俩儿了,老子比你爹还大两岁!”

  曹瑞希见他乜着自己不说话。焦虑症再度发作:“你究竟想怎么样,你倒是说啊。”

  展伯雄这才不卖关子,道:“我今日来见你,结果却遭到不明势力袭击,你说安家和提刑司还能按兵不动么?这可不比张雨桐,张雨桐是在酒楼之中,遭遇两名刺客袭击,而今却是光天化日之下火拼!嘿嘿,佛也发火的!”

  曹瑞希的火眼金睛又开始放光了:“主动造势?”

  展伯雄成竹在胸地端起杯来。呷了一口茶,脸上露出蒙娜丽莎般的神秘微笑。

  展家的百余名侍卫肃立在曹府门前,并没有散乱走动或交头接耳,他们都是展伯雄的心腹侍卫。待遇远超普通展家兵丁,训练和军纪自然也不相同。

  突然,对面街上那高低不平的一排墙壁后面,冒出了无数人头。这些人俱都手持猎弓。尖声呼啸着拈弓搭矢,箭发连珠,攒矢如雨。瓢泼大雨般向展家侍卫射来。

  “噗,噗,噗……”

  展家侍卫们身手不错,但都只配了刀剑,既无甲胄,也没有盾牌,本不需要啊,谁会在贵阳城中行军打仗,动用弓矢?可他娘的现在偏偏有人用了。

  在弓弦之下,他们根本没有闪避的余地,箭矢贯穿**,犹如密集的雨滴急骤地击打着残荷,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惨叫声此起彼伏,展家侍卫们躲无处躲,逃无处躲,密集的箭矢射中人体,即便不能洞穿也是深入**,有些箭矢射在曹府大门上,把朱漆大门射得刺猬一般,门右的那只石狮眼球都被射裂了一只,里边的人根本不敢开门。

  “跟他们拼啦!”

  一个展家侍卫首领悲壮地叫了一声,提刀冲向对面的墙壁,可喊声未了,一枝长箭就射进了他的嘴巴,直透后颈,口中只剩下一截箭羽。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门口……门口展家的侍卫遇袭。”

  曹瑞希听人禀报,惊得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但一看展伯雄安然而坐,面含微笑,不禁若有所悟,又慢慢坐了下来:“是你自己的人干的?”

  展伯雄呷了口茶,继续微笑。

  曹瑞希皱了皱眉:“为什么不在回程时动手,在我门前动手,我究竟要不要派人相助?如果我不出面,岂非显得很没面子?”

  展伯雄笑道:“回程时动手,万一叶小天真派了人暗中盯着,趁乱下手怎么办?现在才是最好的机会,一则给安家和提刑司制造诘难叶小天的口实,二则叶小天既无必要也无胆量跑来向你我两家同时开战!”

  展伯雄说到这里,又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道:“曹长官不妨做做样子,派队人马出去,假装惊走了叶小天就是了!此事一出,提刑司和安家绝不会再坐视不管!”

  “报报,报告老爷,大事不好,展家……展家一百多号侍卫……都死光了!”

  曹瑞希一听,不禁翘起了大指,真心钦佩地对展伯雄道:“人都道我曹瑞希手狠手辣,如今和你展大人一比,实在是……。你这招毒计当真狠辣,对自己都能这么狠的男人,曹某自愧不如。”

  展伯雄端坐椅上,手中端着茶杯,蒙娜丽莎般的微笑凝固在脸上,他已经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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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九死一生

  曹门血案,震惊了整个贵阳。

  之前的花溪惨案,在贵阳也是百余年不曾出现过的情况,但是花溪惨案的行凶一方藏头遮面,没有暴露身份,这比公然行凶就打了折扣,而且事情毕竟发生在城郊而非城里,有这块遮羞布在,权贵们勉强还能有个说辞。

  酒楼行刺案发生在晚上,只杀了一人,而且刺客虽然声称他们的主人姓叶,可是你能保证姓叶的那位就一定是叶小天?所以众权贵们继续持谨慎态度。

  可曹门血案是在贵阳城里动用弓矢,一举击杀百余人,这可不亚于一场战争了,而且这场战争就发生在城里,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瞎子也无法装作不知道了。

  提刑司的陈洪岳第一个沉不住气了。他从中原其他地方迁来贵州做提刑司还不到两年,还无法适应这里的无法无天。在中原城市,不要说出现用数百具弓行凶的事,就是出现一起只有一个人用一把弓杀了人的案子都是大案,因为弓是军用违禁品。

  猎弓当然不在此例,但可以持有猎弓的人是需要到官府登记并勘发证明的,而且猎弓也绝不允许带到城里。

  贵州地方是土司辖下,当然没有这许多规矩,常有猎户背着弓满城的晃悠,可要是几百人背着弓在城里晃悠,那还是猎户吗?分明是一队弓兵!这队弓兵还杀人了,杀了一百多人!这是战争!

  “岂有此理!欺我按察司无人耶!给我查,不管这案子涉及到谁,都要给我一查到底,只要让我抓到半点证据,我陈洪岳绝不会放过他!”

  臬台大人愤怒了,铁青着脸色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砚台都跳了一跳:“巡抚大人就快到了,如果此案在他到来之际还不能破获,陈某何颜面对叶抚台?”

  臬台大人把手指戳到了兵备佥事的头上,几百名弓箭手啊。动用巡捕根本就是扯淡,必须得动用军队。朝廷在此地是有军队驻扎的,虽然只是象征性地驻扎了一支几千人的军队。

  其中有一支部队约五百人。其职能类似于后世的武警,作用和战斗力更接近正规军队,但是行动上不受军方管辖,那就是提刑按察使司的兵备。

  臬台大人决定先动用这支人马维持贵阳治案。如果找到证据要实施抓捕时,肯定得要向都指挥使司求助,调动正规军队,否则这凶手……拿不下。

  “我知道是叶小天干的!一个刚刚被钦命为世袭土司的人,就如此目无王法,罔顾皇恩!给我查他。但叫我拿到他一星半点的证据。他死定了!”

  陈臬台的正义之声铿锵有力,声震屋瓦,久久回荡在提刑按察司的大堂上。

  陈臬台震怒了,好在叶小天不是寻常人,虽然他决心和叶小天这个狂徒斗到底,终究没有立刻动手抓人。其实官方办案虽然是要讲证据的,又哪像现代那么严瑾。

  那时很多时候办案,不是我要证明你有罪,而是你能不能证明你无罪!只要我怀疑你。我就可以抓你,你如果不能证明你无罪,你就是凶手。

  这一点,在那个时代,无论东方法庭还是西方法庭,都是相对通用的推断办法,而对叶小天这么个棘手人物,就不适用于这种通用推断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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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死的都是展家的人,为什么要说是曹门血案?我曹家死人了么,真是岂有此理!”

  曹瑞希拍案大骂。但他瘦削黎黑的小脸此时一片煞白,他被吓到了,真的吓到了。叶小天的决绝,已经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想到此前他居然还壮起胆子出去晃悠过,居然以为有几十个保镖籍高大的身材做肉盾就能护住他,后怕都能出一身冷汗。

  叶小天今天可以动用弓箭,前几天肯定也可以啊。他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曹瑞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猫戏老鼠,叶小天有十成的把握杀了他,只是不想让他痛快地去死,所以才想让他不断品味死亡地恐惧。

  一想到这一点,曹瑞希头皮上就冷嗖嗖地感觉刮起了阴风。其实他是杯弓蛇影恐惧过度了。叶小天在查证没有第三方的人可以证明张雨桐当时不在花溪之后,就立即动了手,又怎么可能高抬贵手,让他这个比张雨桐更具嫌疑的人继续喘气儿。

  可是一下子需要数百个弓箭手,携带猎弓悄悄进入贵阳城,并不是吹一口气儿就能变出来的,叶小天要调动人马也需要时间。

  展伯雄听曹瑞希吐槽感觉很刺耳,不忿地冷笑道:“曹门血案,难道不是发生在曹家门口的血案?死的是曹家的人还是展家的人很重要么,不过是早与晚的问题,今天他对我展家能下此毒手,明天对你曹家就会一样毫不犹豫地下手!”

  曹瑞希瞪着展伯雄道:“你怎么还不走?”

  展伯雄大怒:“你赶我走?你让我怎么走?老夫是你曹家的客人,现在叶疯子就在外面等着,我的人又死光了,你让我走不就是让我去送死?如果我死了,难道你的日子会更好过?”

  曹瑞希缓和了语气,道:“曹某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可……展大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展伯雄断然道:“官府和安家如果继续坐视,他们就是死人了!我们怎么办?我们表面上什么都不用办,安家和官府一定会出面!”

  曹瑞希被他提醒了,这不本来就是他们的计划么?虽然执行上产生了偏差,但效果是一样的,不!效果更强,不过,他说“表面上”是什么意思?

  曹瑞希追问道:“表面上什么都不用办?”

  展伯雄睨着他,冷冷地道:“只许他来杀你杀我么?”

  曹瑞希恍然大悟:“不错!以牙还牙!这事我来安排!不过还需你展家配合行动!”

  展伯雄道:“没问题,需要用人时,我只需下一道手令!”

  下手令,对他自己的部下还下什么手令?吩咐一声不就行了?他这么说,显然是打定主意赖在曹家不走了。既然展老头儿还有用,曹瑞希马上好客地吩咐管家:“打扫客房,请展大人住下!”

  展伯雄点点头,他也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想对付叶疯子的策略,展伯雄刚要举步往外走。就听曹瑞希又吩咐另一个人:“加强府中巡戈,日夜巡逻,全部人马部署在高墙之上。任何擅自接近的人,格杀勿论!”

  展伯雄撇了撇嘴角,就这一会儿功夫,都听曹瑞希把类似的话吩咐五六遍了。还来?紧接着就听曹瑞希道:“马上派人回肥鹅岭,吩咐寨子里立即调派五百人到贵阳来接我!”

  展伯雄立刻站住了脚步,回身叮嘱道:“还有我,有劳曹大人派人去我展家一趟,也调五百人来。”

  方才曹瑞希吩咐人加强戒备,手下人答应的极为爽利。这时说要让他们离开府邸回老巢送信。手下人立即面露难色。

  展伯雄大骂:“蠢材!你以为发生了这么多的事,那些弓箭手还会在外面守着?现在外面都是官府的人,他们顶多在百姓中安插一两个眼线。”

  曹瑞希被提醒了,道:“不错!派四队信差,分别从四门离开,谁能把信送到,有重赏!”

  ※※※※※※※※※※※※※※※※※※※※※※

  宋天刀拍案大叫:“痛快!痛快!男儿大丈夫,理当快意恩仇!”

  宋晓语苦恼地道:“你们男人就只顾着痛快,痛快之后可怎么办呢?”

  宋天刀瞪着这个傻妹妹。瞪了半晌,才无奈地道:“晓语啊,你什么时候能懂事一点?”

  宋晓语跳了起来:“我不懂事?我怎么不懂事了?叶大傻瓜这么做,是把本来有心维护他的人都推到了敌人一方,你还赞他男儿大丈夫,是你不懂事,还是我不懂事?”

  宋天刀无力地辩解:“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我是说你说话……”

  宋晓语杏眼圆睁:“我说话很有条理啊,难道你听不懂?”

  宋天刀瞪着妹妹一脸木然,宋小妹下巴一扬:“我说的不对吗?”

  宋天刀低下了头。有气无力地道:“对,你说的很对!”

  宋小妹得意洋洋,下巴昂的更高了。

  ……

  田家消息最是灵通,曹门血案自然马上就知道了,而且知道的细节比刚刚提心吊胆地赶到现场的捕快们还要多。

  田彬霏皱起了眉:“一下子结了张家、曹家、展家三个大敌,又把官府和各方土司推到了敌人一边,这么做,实在是太冲动了!如果是我,一定会谋而后动!如果现在不是最好的机会,我宁可等上十年甚至二十年,也不会如此不计后果……”

  田妙雯道:“都说女人做事莫名其妙,男人有时候做的事更是莫名其妙,完全没有道理可讲!”

  田彬霏难得听到妹妹与他站在同一阵线上,不禁非常欢喜:“韧针,我觉得这么冲动的一个人,不应该做为我们最倚重的同盟者,一个不慎,他会把我们拖进万丈深渊!”

  田妙雯睨了他一眼,道:“你不必想那么多,这一关,他是自置死地,闯得过去,他不仅是生,而且将振翅千里。闯不过去,他就死定了,和死人你还结的什么盟?”

  田彬霏皱了皱眉,道:“那么,你觉得,他生的机会有多大?”

  田妙雯的脸色沉重下来,过了半晌,才缓缓地道:“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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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九牛不回

  “大人,张雨桐、曹瑞希、展伯雄确实都有嫌疑,但也不排除有人混水摸鱼,故意利用大人与这三家的矛盾制造事端。我们并不能确定,花溪行刺的人一定是他们三个或者是他们三个中的一个,杀了一个张雨桐已经很是冒失了,对曹瑞希和展伯雄再追杀不舍的话,是不是……”

  李秋池苦口婆心地劝着:“学生并没有为他们说情的意思,只是这三个人都不是寻常人。杀了一个张雨桐,已经要警惕张家的反应,于土司已经被大人派回铜仁控制局面,而曹瑞希和展伯雄两人如果死了,又或者被他们逃回老巢,我们又该靠何人来制衡他们的势力呢?那时我们想西进石阡的计划必定受阻,大人,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叶小天慢慢抬起头,直视着他,道:“大谋?大谋所谋者是什么?”

  李秋池呆了一呆,叶小天又道:“如果自己的兄弟都无法保全,人死了都不能为他报仇,还要含笑隐忍,佯装无事,那么谋权谋势又有何用?”

  李秋池讷讷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叶小天斩钉截铁地道:“我从来就不是君子!”

  李秋池无言以对。叶小天又转向华云飞,华云飞听了叶小天的这番话,激动的眼珠子都红了。

  叶小天道:“展伯雄和曹瑞希当日也无人可以证明他们的去处,这个理由就够了。本来他们就不是什么无辜的好人,宁杀错,勿放过!”

  华云飞用力点了点头,大哥这个吩咐,最合他的心意。叶小天微微眯起了眼睛,对李秋池缓缓地道:“先生以为,展伯雄和曹瑞希现在会怎么做?”

  李秋池很不赞成叶小天不顾一切的报复行为,这么做要承担的压力太重了,一下子得罪三位土司。你以为你是天王级的大土司吗?

  更何况,如此一来也将引起所有权贵的反感与警惕,这对刚刚出山,急切需要立稳脚跟。并保持良好形象的叶小天来说很不利。

  但叶小天既然决定一意孤行,作为叶小天的幕僚,他也只能收起自己的不情愿,继续殚精竭虑的为他出谋划策。李秋池想了想,道:“学生以为。展伯雄和曹瑞希现在能做的,最多有三点。”

  叶小天平静地点了点头,道:“我现在脑子有点乱,想的不清晰,你说。”

  李秋池道:“第一,惊怖于大人您的酷厉手段,他们想逃回老巢,因为在那里,他们才最安全。”

  叶小天眯着眼睛想了想,问道:“第二点呢?”

  李秋池道:“他们不会坐以待毙的。大人您想要他们的命,他们也一定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对大人您下手。”

  叶小天笑了笑,道:“嗯!可能会对我下手,更大可能,是再次对我下手!”

  李秋池很不赞成叶小天这种简单粗暴的推论,所以他没接这个话碴儿,而是继续说道:“第三,大人的所作所为。已经令洛阳权贵觉得土司圈子里出了一匹害群之马。如果别人有样学样,贵州将永无宁日,所以他们原本只是旁观的话,这回一定会站在大人的对面。学生以为。展伯雄和曹瑞希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一定会利用各方面力量向大人施压。”

  “很有可能!”

  叶小天点了点头,好象在议论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这时一名生苗勇士走进堂屋,对叶小天单膝下跪,顿首施礼道:“大人。思州田家有位自称妙雯的姑娘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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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节李土司到!”

  “有请安龙谢土司!”

  如今的安府,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叶小天的疯狂举动把各地权贵们都吓到了,他们中大多数人并不清楚毛问智的事,在他们眼里少有异姓兄弟,不都是下人么?就算是铜仁于家,于珺婷尽管对文傲先生执弟子礼,恭敬有加,可真要算起来,那也只是她于家的一个土民,地位并不对等。

  所以,他们都把叶小天的疯狂举动当成了他在花溪遇险后的疯狂报复。如此不计后果、不讲策略的一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谁敢保证自己将来与他就绝对不会发生冲突?他不按道上的规矩来,那就是圈子里的害群之马,容不得!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安家。谁叫你是土司王来着,做为黔地大大小小百余位土司的王,你享受了相应的尊重和礼遇,那么出了事,也只能由你来解决。

  安家巨大宽广犹如王侯宫殿般的大客厅内,各路权贵云集,他们是向安老爷子讨说法来的。叶小天是个不稳定分子,这样的祸害,你老人家觉得应该怎么办?

  安老爷子闭着双目坐在上首的座位上,座位既阔且大,虽比不得龙椅,却也远比一般的椅子高大华美,安老爷子坐在上面,身材和巨大的椅子有些不成比例,但是他身上那种雍容、高贵的气质弥补了这点不足,没有人会觉得坐在那儿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睡着了的这个老人,只是一个年迈、虚弱的老者。

  众人七嘴八舌、义愤填膺的控诉渐渐结束了,高亢激昂的喧哗声浪渐渐变成了嗡嗡的低语声,越来越多的人把目光落在了那位犹自闭着眼睛似乎在打盹的老人身上,气氛异常的压抑,就是坐在下首的安老爹和安大公子都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许久许久,安老爷子慢慢张开眼睛,轻轻咳嗽了一声。他的咳声非常轻微,虽然这大厅在建造时就注意到了如何拢音,可以尽可能地扩大说话人的声音,但那声咳嗽依旧显得极其轻微。尽管如今,大厅中嗡嗡的声浪却马上奇迹般地停止了。就像一股奇寒的风,瞬间便把汹涌的波涛变成了一块静止的冰。

  “线狨啊……”

  安老爷子唤了一声,安公子脸儿一红,讪讪地站了起来。线狨是他的乳名,也是一种动物的名字,用后世大家比较熟悉的名字来说,就是金丝猴。

  此时的医疗水平远不及后世,孩子夭折率要比现代高的多,所以此时的人习惯给孩子起个贱名儿,图个好养活。比如汉武帝刘彻本名叫刘彘,“彘”就是“乳猪”。魏太武帝拓跋焘小名叫狒狸伐,北周文帝宇文泰小名黑獭,宋孝宗赵慎小名小羊,陶渊明小名溪狗,王安石小名獾郎,于是安大郎的小名就成了线狨。

  安大公子长施一礼:“祖父大人。”

  安老爷子缓缓地道:“你去叫叶小天来一趟。”

  “是!”

  安大公子拱手退出了大厅,众土司登时露出兴奋的神情。安老爷子终于不负重望,决定出手了。土司王出面,就算他叶小天是闹天宫的猴子,也得被这位老佛爷压在五指山下!

  ※※※※※※※※※※※※※※※※※※※※※※※

  “田姑娘此来,是为了劝我收手?”

  田妙雯点点头,对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交谈起来令人很愉快,她正斟酌着该如何委婉地说明来意,叶小天就已抢先道明了她的来意。

  叶小天道:“同展家做对,不是你我本就商定的策略么?”

  田妙雯道:“但是,本来的计划是只对展家下手,逐步进逼,征服展家之后再向曹家挑战,如果曹家主动插手,则出动童家进行牵制,而现在又多了一个铜仁张家。实际上还远远不止,你的行为已经犯了重怒,众矢之的,后果堪忧。”

  叶小天笑了笑:“除非我兄弟能复活,否则,展伯梦和曹瑞希必须死!”

  “这头犟驴子!”田姑娘黛眉一蹙,还待再说,叶小天一字一顿地又说了一句:“而且,我绝不会等上十年!”

  田妙雯道:“叶大人,你……”

  叶小天打断了她的话,平静地道:“如果田家担心我会牵累你们田家,幸好你我两家目前也尚未正式结盟,田家可以就此收手的,你我两家之前的密议,作废就是!”

  田妙雯看着叶小天认真的眼神,此来说服叶小天的信心荡然无存。她忽然发现,眼前这个人平时可能很油滑、很狡狯,懂得变通和隐忍,而且有种小市民的习气,但是当他犟起来,九牛不回!

  田妙雯不再说话了,她也是聪明人,明知所要说的话根本就是废话,人家绝不会理会的时候,她也懒得去讲。她沉默了许久,声音低沉下来:“韧针输得起,但田家……输不起了。这件事,我要与家兄仔细商量一下!”

  叶小天点点头,起身拱手道:“叶某等你的回音!”面对叶小天如此决绝的态度,田妙雯也无话可说了,她默默地站起来,由叶小天陪同着送出门去。

  两人走到院门口,田妙雯苦笑一声,回身道:“叶大人请留步!”

  就在这时,远处一阵骚动,两人一起循声望去,片刻功夫,一个生苗勇士快步走来,对叶小天道:“大人,水西安家长公子安思修求见!”

  “安家出面了!”

  听到这句话,田妙雯顿时一阵兴奋,一双妙目也盈盈地投注在叶小天脸上,我的面子你不给,土司王呢?总不成,你也不放在眼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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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大人物

  一队武士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在长街上,中间护着一辆马车。同许多土司拿出来充门面的随从队伍俱都鲜衣怒马不同,这支队伍的精气神儿虽然异常剽悍,服色却只是粗糙的土布。

  他们腰间的佩刀连鞘都没有,而且看那佩刀款式不一,有新有旧,有的吞口黄铜磨擦得锃亮,一些不易触碰到的位置却泛着厚重的岁月痕迹,只怕已传承几代了。

  这支人马正是叶小天的亲随,护送他去安家的。

  前方经过一个路口,路旁的民宅因为户主的财力不同,所以宅墙高矮厚薄也不同,错落高低的宅墙后面,突然之间跃出许多人,利箭向叶小天的随从队伍毫不犹豫地射了过去。

  “有刺客!保护大人!”侍卫统领一声大喊,拔刀冲向围墙,一些侍卫嚎叫着紧跟着他,丝毫不在乎自己身上毫无掩护,另外一些侍卫则向马车急急靠拢。

  马车帘子垂挂着,根本看不见里边的情形,从墙后冒出来的刺客们,利箭正是齐齐射向马车的。车窗、车帘,所有可以射击的位置都被利箭笼罩了。

  但是,当一轮箭雨射罢,那马车就像插满了尖刺的豪猪,依旧稳稳地立在那儿。一个刺客首领目芒一缩,沉声喝道:“车上加了挡板,杀过去!”

  墙后杀手们立即纷纷越墙而出,拔出刀剑与叶小天的侍卫随从激斗起来。

  这路杀手正是展伯雄和曹瑞希用他们残存的死士杀手拼凑起来的一支刺客队伍,他们所拥有的弓箭很有限,所以理所当然地采取了“斩首行动”,将所有箭矢集中射向了叶小天的马车。

  谁料叶小天已经有所防备,那些奇准无比地射在车窗和轿帘处的箭矢,都明晃晃地钉在那儿,箭矢的箭杆儿和小部分箭矢都悬空外露,马车上居然是加了硬木板一类的东西,根本钉不进去。如此一来,要想杀掉叶小天就只有冲开他的侍卫防线。直取马车,把他剁成肉泥。

  曹展两家的死士这一回接到的是死命令:要么叶小天死,要么他们死。他们已经没有退路,所以个个如同疯掉的野狼,吼吼着、红着眼睛扑上去。双方杀在一起,长街大乱。百姓们纷纷惊呼走避,一时鸡飞狗跳。

  安府门前,一队车马在门前照壁处缓缓停住,一瞧车上量出的字号,安府管事就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拱手道:“不知是田家哪位大人到了啊?”

  车子里边。并肩而坐的叶小天和田妙雯同时一动。屁股离开座位,忽然发现对方也正站起,又不约而同地坐了回去。两人互相看看,田妙雯微笑道:“今儿我是看客,你才是正主,你请!”

  叶小天道:“搭了你的顺风车,已经承了你的情,怎好再喧宾夺主,姑娘先请。”

  田妙雯一双妩媚的大眼睛盈盈地瞟着他。道:“只计利害的话,我田家现在应该躲你越远越好,可我却要护送你来此。看在外人眼里,未必相信只是你请我帮忙,如果他们产生一些其他联想,对你目前的处境大有助益,你欠我的,可不只是顺风车的情儿。”

  叶小天也微笑起来,道:“我知道!这份情,我会还。我只怕等我还情的时候,你田家已经不敢再收我这份情了。”

  田妙雯沉默片刻,幽幽地道:“我田氏家族卧薪尝胆百余年,方才有所积蓄,这积累只够我们挥霍一次,成败在此一举,我们……不能冒险。”

  叶小天的笑容阳光灿烂:“我明白!所以,我会不怪令兄,也不会怪你。无论如何,今日我承了你的情,只要我不死,来日总会还你的!”

  田妙雯苦笑道:“我说笑罢了,你既已有备,又岂会轻易被人所乘?你要借我车马一用,只是不想因为意外而耽搁了安老爷子之约吧。”

  叶小天悠然神往,道:“每一个土司,在他的领地上都是独一无二的王!而安老爷子,就是众王之王,我对这位老先生,的确非常好奇!”说罢,叶小天不再矫情,起身一掀轿帘儿,就走了出去。

  安府管事见多识广,但叶小天他并没见过,一瞧出来的是个容貌清秀,脸上还带着几分谦逊和气的笑容,令人一见便大生好感的年青人,安府管事立即在脑海里搜索起他所了解的田家年轻一辈的资料来。

  还不等他把眼前这个少年和田家的某个年轻辈的子弟联系起来,叶小天已经沿着脚踏走下去,向他泰然拱手道:“有劳这位管事向安老爷子通禀一声,就说叶小天到了!”

  ※※※※※※※※※※※※※※※※※※※※※※

  安府大厅中,众土司茶都喝没了味儿,在等候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继续交头接耳地聊天,整个大厅比刚才还要喧嚣热闹,因为安老爷子回后宅歇息去了。

  除非是宋、田、杨三家的家主在位,否则没有哪位客人够资格让安老爷子亲自作陪。既然这三家的家主都没有出面,安老爷子自然不必一直等在客厅里。

  安老爷子在后宅卧房内闭目养神,两个十四五岁、身娇体软、眉目如画的小丫头跪坐在膝前,握着一双小拳头轻轻为他捶着腿,这时一个安府家丁急急走进门来。

  他进门时身子前倾,动作还显得甚是急促,但进屋之后却立刻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地走到安老爷子身旁,弯腰低声道:“老爷子,叶小天来了!”

  安老爷子微闭的双眼一睁,眸底飞快地掠过一丝精芒。

  ……

  安家大门口,田妙雯等叶小天与安府管事说完话,这才一提裙裾走了出去。叶小天很绅士地走到车边,田姑娘落落大方地把小手搭在他的手上,姗姗地下了车。

  安家管事认识田妙雯,一瞧她从车中出来,顿时明白叶小天是搭了田家的车子前来,心头不由一动:“明知叶小天已经犯了众怒,田家还这么做,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一骑飞来,呼啸如风。安府门前的侍卫一见,立即警惕地拔刀迎了上去,叶小天扭头一看。急忙对安府管事道:“不要动手,他是我的人!”

  安府管事听了连忙示意一声,叫人放行,那人翻身下马。快步赶到叶小天身边,对他附耳说了几句话,叶小天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起来。

  田妙雯忍不住问道:“当真遇袭了?”

  叶小天点点头,沉默片刻,忽又微微一笑,道:“他们的阵脚已经乱了!”

  这句话换一个人未必听得懂。但田妙雯当然听得懂。

  展伯雄和曹瑞希可以反击。但是此时反击,时间和时机选择的都不好。上一次在花溪,他们准备那么充分,人数又相差悬殊,还是让叶小天逃了,他们就该对这些生苗勇士的战斗力和视死如归的勇气有一个比较准确的评价。如今在叶小天已经有了戒备的情况下,集结一群残兵袭击,由于是在城中还必须得速战速决,成功的把握能有几分呢?

  再从时机上说。众土司正对叶小天的霸道手段深感不安,正合力促请安老爷子出面施压,他们就算要动手,也该等叶小天安家之行结束再说,如今仓促出手,那些土司就无法在道义上对叶小天展开狂轰滥炸了。

  “有请卧牛长官司长官叶大人!”安家大厅前面一声唱名还没结束,叶小天就已一抬腿,走进了大厅,田妙雯落后他半步,轻提裙裾。袅袅娜娜地走了进去。

  田妙雯是个美人儿,是个活色生香、风情万种的女人儿,平时她若出现在什么地方,一定会是大众的焦点,但是今天例外,她一进去,就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叶小天身上,眼珠都不动一下。

  今天在这间大厅中,出现最多的一个名字就是“叶小天”,每个人对这个名字都已很熟悉了,但是其中大部分人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叶小天的真面目。

  叶小天的形貌,与他们心目中那个残忍、暴戾、乖张、狂妄、野蛮、阴险、嚣张……的形象,完全没有一点相通之处。

  他们每一个人在见到叶小天之前,对他的模样在心里都有一个想像,而眼前这个人……

  眼神儿有些小精明,神色谦逊而不张扬,且丝毫没有作伪的迹象,常言道面由心生,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这副模样的叶土司,当真就是被他们鞭挞的体无完肤的那个叶小天?

  叶小天一进正厅,目光就集中在了坐在最上首的那个老人身上,厅中来宾云集,随便拉出去一个都是跺跺脚四方乱颤的大人物,但是全都被他当成了空气。

  他的眼中只有那个土司王,正如他进京面君的那一次,满朝文武不下百余人,个个衣着朱紫,功名显贵,可他绝不会左顾右盼地瞧上几眼。

  不仅仅是因为宫里规矩,最大的原因是不管什么官儿,只要他想看,总有机会看到,而皇帝却不是那么容易看到的,土司王安老爷子亦如是。

  “卧牛长官司叶小天,见过安老爷子!”叶小天站定身子,向安老爷子抱拳施礼,低头时再想安老爷子的模样,才刚刚看过的面孔,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他面上虽然冷静,心中又怎么可能不紧张。这紧张与畏惧无关,而是骤见地位悬殊的大贵人,所产生的本能反应。

  安老爷子见叶小天向他拱手施礼时,丝毫没有恍然大悟的表情,不觉有些奇怪。当初在栖云亭外他是见过叶小天一面的,怎么叶小天完全没有反应?

  想了一想,安老爷子忽地哑然失笑:是了,当日他一身钓翁打扮,谁会把一个钓翁放在心上呢?时隔这么久,叶小天当然不会记得他是谁。而今日的他是土司王,谁又会把眼前这位土司王和当日的一个钓翁联系起来?

  不过,要想让你对一个人记忆深刻,不必非要是靠他崇高的地位,只要他能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样会令人对他记忆深刻。

  此刻在这大厅中的,俱都是一方诸侯,其中最弱的身份地位也不在叶小天之下,但是今日之后,这满堂诸侯将不会有一个忘记叶小天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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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匹夫

  “快看,安老爷子居然笑了。”

  “嘁!为什么不笑?你以为还得剑拔弩张不成?就凭他叶小天,也配!老爷子只要伸出一根小指,就能把他辗死!”

  “那是!今天要不是给咱们大家伙面子,老爷子会出面吗?老爷子出面,已经太给他叶小天面子了!”

  众土司议论纷纷,安老爷子充耳不闻,只对叶小天道:“请座!”

  “谢老爷子!”

  叶小天扭头一看,旁边不知何时已经多设了两把座椅,田妙雯已经入座,把最上首距安老爷子最近的一把椅子留给了他,便毫不犹豫地走过去,坦然入座。

  安老爷子道:“叶小天,老夫听说,你和铜仁张氏、石阡曹氏、展氏之间,有点小小过节啊?”

  众土司都摒息听着,虽然人人都知道杀死张雨桐必然是叶小天所为,但是毕竟没有任何凭据,如果叶小天矢口否认,以安老爷子的身份,难道还能强行把罪名指定给他?

  众人正在紧张,叶小天一句话就让大家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老爷子,您说错了,晚辈和张、曹、展三家,不是有点小小过节,而是不死不休之仇!”

  他承认了!当着安老爷子的面,当着满堂诸侯的面,他居然……公开承认了!他不但承认了,而且还说这是不死不休之仇?狂妄!当真狂妄!

  土司们之间哪有这么死磕的,真就你杀了我爹,我宰了你哥,大家杀来杀去的杀累了的时候,只要你肯割地让民,又或者俯首称臣,这梁子也就可以解了。

  过上三五十年,两家淡了旧仇。再一联姻……,上千年来,大家伙儿就是这么干的啊,他凭什么不死不休,他明明连根汗毛都没伤着。

  众土司愤怒了,立即纷纷声讨起来:

  “狂妄!”

  “大胆!”

  “岂有此理!”

  “残暴不仁!”

  叶小天“啪”地一拍桌子,变色道:“这是安家!闲杂人等闭嘴!”

  大厅中先是一静,接着土司老爷们就更加愤怒了:“闲杂人等?我们成了闲杂人等?”

  愤怒的声浪更大了,问题是叶小天在土司圈子里算是刚出道儿,和在场的任何一家都没有纠结了几百年的任何恩怨情仇。大家想骂也翻不出太多的旧账,所以翻来覆去的也只能是刚才那些词儿。

  田妙雯坐在一旁,乜视着叶小天,敢在安老爷子面前这么肆无忌惮,敢对满堂诸候大声斥喝,数遍天下大概也只有他了。这个人真是……真是……

  田妙雯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出一个“异类”的词儿来形容他,至于如何“异类”,她也形容不出了。安老爷子咳嗽了一声。厅中的喧哗顿时静止下来。

  安老爷子微笑道:“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如果一直纠结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你们都是一方土司,是万千子民的依靠!岂可凭一己好恶快意恩仇?老夫有意做个中人。让你们双方俱都罢手,如何?”

  叶小天道:“老爷子,此事与安家并没有任何关系,老爷子又何必强出头呢?不瞒老爷子。我的一位结义兄弟,在花溪遇刺时,为了救我而死。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安老爷子脸色微微一僵,涵养再好他也有点不自在了。有多少年不曾有人拒绝过他的提议了?时间太久,他实在是记不清了,现在终于出现了一个,就在安家,还是当着各路诸候的面。

  安老爷子微微加重了语气,道:“你觉得,凭你的力量,可以同时向三个土司挑战?老夫只要出面调停,张、曹、展三家绝不会无止无休,旧怨一笔揭过,大家都可以息事宁人。你想杀人,须得明白,别人也可以杀你!”

  叶小天端坐椅上,平静地道:“老爷子,我那兄弟还尸骨未寒呢,这就旧怨一笔揭过了?那晚辈的忘性也未免太大了!我要杀人,人家也会杀我,我知道啊,这很公平!

  我没想杀人时,人家还不是一样要杀我?老爷子,花溪的水现在还是红的呢。常言道:瓦罐难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上亡,如果被人杀了,我认!”

  安老爷子怔住了,不是他经历少,而是他完全没有想到叶小天油盐不进,态度居然会这么强硬。

  田妙雯看在眼里,心里忽然舒服起来,刚刚在叶小天那里她想出面劝和,却被叶小天硬顶回来,心里一直郁闷的很。如今土司王他老人家还不是一样在叶小天面前吃瘪?有这朵红花做陪衬,田妙雯这朵绿叶就心平气和了。

  一个土司按捺不住跳了起来,大喝道:“安老爷子出面调停,你也敢拒绝?为了一个结义兄弟,你就要挑起四方土司大战,你要坏了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吗?”

  “规矩?什么规矩?谁定的规矩?”

  叶小天也站了起来,气势咄咄逼人:“这规矩是你们定的,是你们的祖先联手制定的!每一个土司人家都有它不可碰触的东西,这就是底线。

  无数条底线横纵交叉地融合在一起,就是法网!所有的土司都笼罩在这张法网之下,受它庇护,受它约束,由它来维护你们的公平!可我的公平呢?谁来给我主持公道?”

  那土司冷笑:“怎么?难道你还想给大家立规矩不成?”

  厅中顿时一阵骚动,给大家立规矩?就算四大天王联手,也不能无视其他所有土司的意见,强行给大家另立规矩,叶小天是什么东西,居然狂妄如斯!

  叶小天没有理会他的挑唆,正色答道:“我不是要给大家立规矩,我也是一方土司,我有权提出我的底线,我要把我的底线,加入这张法网!”

  又一个土司跳起来,道:“你要加入这张法网,可以!可你的规矩不能与大家格格不入,否则怎么能融而为一?”

  叶小天道:“与大家格格不入?不至于吧。我和诸位有什么不解之仇吗?没有!如果有朝一日我们之间发生纠葛,战阵之上有所伤亡,哪怕死的是我的至亲,我会化公案为私仇,不死不休吗?也不会!但这一次,不同!”

  叶小天猛然提高了声调:“我和他们本没有不解之仇!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下毒手!我现在是侥幸不死,可我当日如果死了呢?他们如果和你们有了纠葛,会轻易对你本人下毒手吗?

  绝对不会!否则被你们视为害群之马的,就不是我,而是他们了!但是对我。他们就是如此的肆无忌惮,我是皇帝钦命的卧牛长官司长官,可在他们眼中,我还甚么都不是,所以他们能无所不用其极!”

  叶小天向前走了两步,目光炯炯地看看左右两侧的各路诸候,沉声道:“与叶某格格不入的,不过是张、曹、展三条线,既然如此。那就把他们抽出去,叶某这条线也就能融入了!”

  堂上顿时大哗,最先跳出来质问他的那位土司大喝道:“你好狂妄!以一己之力,要单挑三方土司。你确定你能赢?”

  叶小天道:“一件事没做之前,谁能确定?可要是什么事都要确定了一定能成才去做,那还有什么事是轮得到你去做的?你又能做得成什么事情?”

  叶小天笑了笑道:“如果我失败,那么这张法网之中。就还有张曹展三条线,至于姓叶的这条线么,退回深山继续做我的草头王去就是了。与各位还有什么相干呢?”

  那土司仰天大笑:“哈哈哈!好盘算!退回深山?你知不知道,你既犯了众怒,我们现在就可以让你死?”

  “我不信!”

  叶小天回到了座位,选了个舒服的坐姿,翘起了二郎腿,还一颠一颠地颤动着:“今天是你们请我来的,因为我不同意你们的要求,就当场格杀?好啊!好的很!叶某人的大好人头在此,你们尽管来取!”

  那两个站起来的土司面面相觑,碰上这么个浑不吝的玩意儿,还真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叶小天端起茶来,用茶盖儿轻轻抹着茶水,悠然道:“今日死了叶小天,明日再有张小天、李小天、胡小天与大家意见不合时,还能议事么?还有人能出面调停么?”

  叶小天呷了一口茶水,用茶盖儿轻描淡写地向对面的三个土司分别点了点:“那时候,你敢去?你敢去?还是你敢去啊!”堂上鸦雀无声。

  叶小天放下茶杯,放声大笑起来。他伸手往天上一指,大声道:“头顶这个盖子,先要有个架子,不然,它就搭不起来!头顶这张法网,也需要一个架子,诸位才能把自己那条规矩搭上去,织成一张法网!

  杀我?成啊!你们要拆了你们的架子,撕了你们这张法网,叶某能用这一条命,换个从此没有规矩,值!”厅中继续哑然,这么一块滚刀肉,实在是剁不动、切不开啊!

  久久未发一语的安老爷子轻咳一声,道:“叶小天,你可知道,如果事态被你闹得太大,朝廷就一定会出面干预?而朝廷一旦出面,事情恐怕就会出现不可预料的变化!”

  安老爷子含而不露,点到为止。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太明白的,但在座的所有人心里都懂。叶小天放下了二郎腿,对这位白发老人他还是挺尊重的。

  叶小天沉声道:“所以,老爷子和在座的诸位与其把精力放在叶某身上,不如好生想想该怎么封锁消息应付上边!叶某这边你们放心,我要对付的是张雨桐、曹瑞希、展伯雄这三个人,并非针对他们的整个家族!”

  叶小天也不是一味的蛮干,血性归血性,该提防的时候他也会提防,比如这次暗渡陈仓,借田妙雯的车赶来安家;该上眼药的时候他也会上眼药,比如这番对答中,分化众土司与张、曹、展三家,分化张雨桐、曹瑞希、展伯雄和他们所属的家族!

  叶小天站了起来:“张雨桐已经死了,还有曹瑞希和展伯雄。刚刚在来安家的路上,叶某再度遇袭,幸而不死!回去的路上,我也不晓得会不会死,只要我不死。叶某和曹瑞希、展伯雄就会死磕到底!”

  “底底底”安家客厅的拢音效果着实不错,再加上此时厅中一片静寂,叶小天这番掷地有声的话在大厅中回荡不息。

  叶小天向安老爷子长揖一礼:“多谢老爷子为叶某斡旋的一番美意!晚辈这就告辞了!”

  叶小天又向众土司行了个罗圈揖,先兵后礼也好过不知礼嘛,打一巴掌给个甜头,有时效果更好:“各位大人,小天若有莽撞处,还请多多见谅,小天告辞!”

  叶小天抱着拳,后退了三大步。把双袖一甩,转身迈步,潇潇洒洒地走了出去。田妙雯目放奇光,定定地看着叶小天的背影,她真的没想到叶小天有勇气做的这么绝!

  她真的没想到,叶小天可以来得如此从容,走得如此潇洒,合众土司之力,以土司王之威。不但没有让叶小天退让一步,反而让他咄咄逼人地提出了他的条件!

  堂上各路诸侯眼睁睁地看着叶小天出去,做不出任何举动、说不出任何话语。直到叶小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厅门口,大厅中才像沸油里泼了一瓢水。顿时炸了锅!

  “肃静!肃静!大家安静!”安老爹站起来大声维持着厅中秩序,等众人稍稍安静下来,安老爹眉头紧蹙地对安老爷子道:“父亲大人,您看这件事……”

  安老爷子默然良久。喟然一叹:“日升日落,春去冬来,有些事。该来的时候总要来的啊。”

  一位土司急急上前几步,大声道:“老爷子,您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就由得他去胡搞吗?”

  安老爷子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安老爷子的一双老眼慢慢落在田妙雯身上,安详地问道:“韧针啊,这件事你怎么看?”

  田妙雯紧紧地咬着下唇,此情此景让她突然觉得,叶小天这只大鹏鸟未必就会折了翅,万一他成了……,可风险太大,实在是太大了啊,这一注投下去,那就是砂锅底捣蒜一锤子买卖!

  风险如此之大,太到她不根本不敢拿整个田家来冒险,但那一线机会,对她来说却又是如此的诱人!

  田妙雯心中天人交战,正纠结的不行,安老爷子这一问,反而促使她做出了决定。

  田妙雯盈盈地站了起来,在满堂诸侯中间,就像一朵粉红娇艳的莲花,从一团淤泥中冉冉而出,花瓣上还沾着清澈的泉水,娇艳欲滴!

  田妙雯道:“田家是个什么看法,那得家兄来决定,韧妙一介小女子,对老爷子的垂询,可不敢轻率回答!但是……”

  众人正大失所望,但是一听“但是”,马上又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但是”一出,必有奇峰陡转,这也是一条规矩啊!不!这是语言艺术运用之铁律!

  田大姑娘道:“展伯雄对小女子有不轨之心,事机败露后恼羞成怒,又想杀人灭口!这件事,大家都是清楚的!”

  不错,大家当然清楚,在叶小天来到铜仁,搅风搅雨地迅速抢了头条还不算,又无良地抢走了全部关注度之前,展伯雄意图老牛嚼嫩草的花边新闻可是贵阳府的大热话题之一。

  田妙雯黯然道:“可惜,田家衰微,竟是根本奈何不了他!”

  众土司们听到这里都有些羞愧,今日为了叶小天,他们聚集于此,喊打喊杀的。可是田家姑娘这么国色天香、千娇百媚的一个大美人儿,控诉声讨了那么久,他们顶多是出于义愤甚至嫉妒,骂上几句老不修,居然不曾有过任何实质性的举动。

  田妙雯的眼中有泪光盈盈闪烁起来:“奴家一介弱女子,此仇此恨,如何了结呢?站在个人立场上,奴家当然是希望叶小天杀了展伯雄的!不管别人怎么看,只要他做到了,在奴家心里,他就是大英雄!”

  安家大厅这座“池塘”,因为田妙雯这番话,顿时荡起了层层涟漪。可是涟漪怎么够看,田大姑娘紧跟着就投下了一颗流星:“只要叶小天能杀了展伯雄,妙雯无以为报,情愿以身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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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悬赏令

  叶小天的车队半路遇袭,留守人马可以堂堂正正地全部出动来迎接土司大人回去了。所以安府门前一时旌旗招展、刀枪闪亮。如果叶小天真在安府被人杀害,这支队伍恐怕就要全部冲进安府,来个玉石俱焚了。

  叶小天走出安府时,他们已经赶到一阵了,叶小天在大队人马的护送下返回住处。此时因为长街血战,提刑司兵备佥事杨健已经调动了全部人手巡弋街头,一见叶小天率人赶到,杨健担心再度出事,立即紧追在他屁股后面,一时间这队伍显得更加浩浩荡荡了。

  叶小天回到住处,李秋池马上迎了出来。叶小天情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官府方面必定会有所反应,所以让李秋池去官府方面打交道了,他是讼棍出身,对官府再熟悉不过。

  叶小天向李秋池问了问官府那边的情况,李秋池担心地道:“官府方面的消息不太好啊,听说臬台大人发了狠,定要整治东翁,对这些土司,东翁您可以按江湖规矩来,对臬台大人可千万不能让他抓到真凭实据。”

  叶小天思索了一下,道:“贵阳恐怕还要乱一阵子,这个陈臬台未必会无限期地忍下去。你觉得如果一直找不到凭据,他就一定会隐忍不发?”

  李秋池担心地道:“学生担心的正是这一点▼陈臬台代表的是朝廷,东翁不能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如果陈臬台蛮干起来,定要逮捕东翁,东翁总不能抗法吧?”

  叶小天负起双手,在房间里慢慢地踱了一阵,忽然站住脚步,招手把李秋池唤到身边,对他低声吩咐了几句。李秋池脸色一变,骇然道:“东翁,这恐怕……不妥吧?”

  叶小天沉声道:“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没有退路了!”

  李秋池咬了咬牙,顿足道:“是!学生这就去安排!”

  李秋池急急走出去时,正与华云飞擦肩而过。华云飞是个好手,但他的作用不仅仅是一个保镖,保镖这种事,叶小天身边有大把的人手可用,华云飞只做个保镖头子未免浪费。所以被叶小天派去侦伺展、曹两家情形了。

  叶小天一见华云飞神色急切,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展曹两家有了什么举动不成?”

  华云飞摇摇头,道:“展曹二人龟缩不出,一时看不出什么举动。不过我回来的时候,意外听说……”

  “嗯?”

  华云飞道:“我听说,众土司云集安府,商讨对付大哥的办法。”

  叶小天恍然道:“不错,我还去过安家。”

  华云飞神气更加古怪:“大哥去安家的事。小弟已经知道了,小弟还知道大哥的车队半路遇袭的事。小弟是说,大哥离开安家之后,可知安府又发生了什么?”

  叶小天道:“不知道。不过他们顶多继续聒噪一番,是不可能轻易就跳出来替展曹顶缸的,你担心什么。”

  华云飞道:“这么说,田家大小姐当众宣布。只要大哥你杀了展伯雄,她就委身下嫁的事,大哥你也不知道了?”

  叶小天呆了一呆。奇道:“委身下嫁?嫁给谁?”

  华云飞道:“当然是嫁给杀死展伯雄的你!”

  叶小天继续发呆,呆了半晌,突然一跃而起,怪叫道:“有她这么算计的么?这也太能算计了!”

  这回换作华云飞发愣了,田妙雯那种天生尤物,就算有皇帝为她发动一场国战,华云飞都不觉得奇怪,反正叶小天本来就不会放过展伯雄,他反应这么强烈做什么?说出来之前,华云飞还以为他会很高兴呢。

  叶小天道:“如果我没杀得了展伯雄,反而被人给杀了,她什么损失都没有!如果我和展伯雄同归于尽,她什么都不用付出;如果我杀了展伯雄,但我的大业没有成功!也不过就搭上了她一个人,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又不会牵累到田家,这还不是好算计?田妙雯,哼!不如改叫田算盘得了!”

  叶小天刚说到这里,就有侍卫进来禀报:“大人,那位田姑娘又来了。”

  叶小天没好气地吩咐道:“去,有请田算盘!”

  那侍卫不解其意,不过他也不用明白,反正土司大人怎么吩咐,他怎么照做就是了。那侍卫急急赶到院外,高声道:“大人吩咐,有请田算盘!”

  “田算盘?”田妙雯微微一愣,忽然笑了。笑的怪不好意思的,但脸蛋儿红红的,还真好看。

  田妙雯款款地走进客堂,那步态身姿,还真是说不出的好看。但叶小天正在气头上,却没功夫欣赏她的美丽,一见她就没好气地道:“田姑娘,前番不是议定,找机会让我代替你们田家对付展伯雄,你以巨额财富为代价?现在怎么变成你以身相许了?”

  田妙雯一副受气小媳妇的表情:“你惹的祸太大,我哥都不敢和你联盟了。我只好以个人名义向你表示感谢了。我个人的话……,哪来的巨额财富,除了我自己,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叶小天懊恼地道:“那我岂不是很吃亏?”

  田妙雯眨了眨眼睛:“你怎么吃亏了?”

  叶小天:“我……我……?”

  田妙雯气愤起来,理直气壮地道:“就算没有我,你还不是一样要对付展家?如今搂草打兔子,你还捎带着白得了一个大美人儿,你说你亏在哪儿了?”

  叶小天垂死挣扎:“大美人儿,大美人儿在哪?”

  田妙雯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挺起了饱满的胸膛,一道靓丽的s形曼妙地呈现在叶小天面前,那张妩媚的面孔颠倒众生。

  叶小天张了张嘴巴,不说话了,就算是昧着良心,他也说不出田大小姐不是大美人儿的话来。

  “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一步,还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田雌凤蜷缩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惬意地枕在他的臂上,一头放下来的长发柔滑光泽。被男人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微眯双眸,慵懒妩媚,像极了一只高贵的波斯猫。

  高卧在罗汉榻上的那个男人正是杨应龙,他竟也来了贵阳。杨应龙抚摸着田雌凤的秀发,微笑道:“这个人的确是个有大气运的人,所以我才想让他的气运更大一些,直到能够为我所用!”

  田雌凤睨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道:“你可小心着些,不要养虎为患。”

  杨应龙大笑:“我就是要养虎。把他养成一只啸傲山岗的百兽之王!养虎为患?一头虎我都没有信心对付,凭什么去夺老朱家的龙运?”

  田雌凤甜甜一笑,柔媚地道:“你呀,那么……你要出面为他说句话么?现在可是群情汹汹,叶小天已成众矢之的,可别还没养成猛虎,先给别人炖了!”

  杨应龙莞尔摇头:“不行!日升日落,春去冬来,这是安家老头子说的话吧?看来。他是有意放过叶小天了,这种时候,我反而不宜出面。我若出面保了叶小天,只怕那个老头子反而不肯放过他了。”

  安老爷子可以因为叶小天的决绝继续纵容他。因为他还不够资格对安家造成危害,可是如果杨应龙站到叶小天背后,高声大呼:“他是我的人,是我杨应龙罩的!”

  那会怎么样?阿猫阿狗自然跪了。那是杨天王嘛!可惜他只是天王,不是天帝,除了他杨应龙还有三家天王。阿猫阿狗倒是跪了,却难保不会跳出一个天王,看在他杨应龙的面子上,狠狠揍叶小天一顿。

  田雌凤道:“曹瑞希和展伯雄呢,你打算怎么对待他们?说起来,他们可是一对好狗呢!”

  杨应龙道:“的确是一对好狗!不过,我养肥这两只土狗,本来就是为了去喂那头猛虎,现在那头猛虎要吃这两土狗,我干嘛要阻止?让它吃好了。”

  田雌凤轻轻叹了口气,道:“给老爷你做狗,还真是可怜。”

  杨应龙又笑起来,拍了拍她浑圆翘挺的臀部,道:“你是我的猫儿,不是我的狗!”

  田雌凤微微一笑,一双凤眼妩媚地眯了起来,当真像极了一只猫儿。

  ……

  “集合两家的死士精英,居然也能行刺失败,你们这群废物!”

  “大人恕罪!叶小天根本没坐他自己的车子,那是空车,我们也没办法啊!”

  “滚!”

  “是是是!”

  “你说什么?安家老头子出面,还有那么多的土司在场,叶小天居然一点都不给面子?他们居然就这么放任叶小天离开了?难道他们是一群死人吗?”

  “这……,小人不知道。”

  “滚!”

  “是是是!”

  “你说什么?田妙雯居然以她自己做悬赏,要杀展伯雄?他奶奶的,要不是那个老混蛋跟老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走不了他也跑不了我,老子真想把那老混蛋给作了!”

  曹瑞希喜怒无常,一会儿怒骂,一会儿好笑,属下们早就了解他这个脾气,一个个都战战兢兢地恭立在哪儿,只盼他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正好能赶上他开心的时候,只可惜这种运气通常不多。

  就在这时,他们的救星来了,曹瑞希口中的那个老混蛋大步流星地闯进了客堂:“曹大人,田家发布了追杀你我的悬赏令啦!”

  曹瑞希道:“呸!田家要杀的人是你!”

  展伯雄道:“那还不是一样?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走了不我,也跑不了你!为今之计,咱们也得悬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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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反戈一击

  曹瑞希奇道:“咱们也发悬赏令?发什么悬赏令?”

  展伯雄急道:“难道你还没听说?田家大小姐她……”

  曹瑞希打断他的话道:“我当然听说了,问题是你我也发悬赏令,怎么发?谁帮我杀了叶小天,我就迎娶他的女儿?”

  展伯雄老大不悦,沉下脸道:“曹大人,这种时候,你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

  曹瑞希道:“屁!谁跟你开玩笑?老展,你自己说,一直以来,你出的都是些什么馊主意!我真他娘的要怀疑,你这老东西是不是叶小天派来的卧底了!”

  展伯雄大怒,吹胡子瞪眼睛地道:“你这叫什么话?难道我们落到今日这般境地,怪我不成!”

  曹瑞希用眼白乜着他,冷笑不语。

  展伯雄忍了忍心头气,道:“重金悬赏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最起码也能给叶小天设置一些障碍,叫他疑神疑鬼,不敢随意与他人接触。咱们困在这儿行动不便,叫他也得尝尝滋味才成!”

  “嗯……,貌似有些道理!”曹瑞希又被说服了,摸着胡子,有些意动起来。

  展伯雄趁热打铁,道:“你我两家联手悬赏,赏金之厚必远超叶小天,只要我们再撑几天,等到咱们的援兵到了,还怕他叶小天?到时我们直接杀奔他的居处,先干掉他再说!”

  曹瑞希上下打量展伯雄几眼,忍不住笑了:“没看出来啊,展大人竟有这般气魄,你不怕官府干涉?你不怕安家不高兴?”

  展伯雄道:“他叶小天能做初一。就不许咱们做十五?不过,咱们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到?如果等新任巡抚到了,恐怕就不好下手了。”

  曹瑞希想了想,道:“七天之内,咱们的人马一定能赶到。至于那位叶巡抚。昨日传来消息说,他才刚到宜都,他要赶到此地,恐怕还得半个多月的时间。”

  展伯雄喜道:“那就成了,你我马上联手发布悬赏令,给他制造点麻烦。只要拖到你我的援军抵达,咱们就跟他轰轰烈烈地干一场!”

  ……

  曹展两家的联名悬赏令很快就宣布了。

  田家大小姐宣布:只要叶小天能杀了展伯雄,她就委身下嫁。

  曹展两位土司宣布:谁能杀了叶小天,赏银十万,另加头人身份一个!

  田姑娘当然是个绝色美人。尤其难得的是,就算别的女人和她一样美丽,甚至比她更美,可是在身份上却是无法与她相比的。

  美丽的女人能催发男性的**,高贵的身份就如同一份春.药,这份悬赏很令人心动,很多年少轻狂、不畏生死的少年很想试上一试,抱得美人归。

  只可惜人家田大小姐已经做了明确限定:只有叶小天才有这个资格。不是哪个阿猫阿狗侥幸杀了展伯雄。就有资格迎娶田大小姐的。叶小天年轻、俊俏,又是一方土司,所有这些条件加在一起。才具备了与田家大小姐共结连离的基本条件。

  反之,曹展两家的悬赏令就没有那么大的限制,任何人,只要能杀得了叶小天,都可以得到十万两纹银,并且受曹、展两家联名任命为一方大头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条件同样令人怦然心动。果然有那豁出命来想搏富贵的人打起了叶小天的主意。仅昨日一夜,叶小天的卫队就捕获了四路试图潜入叶小天住处刺杀他的人。

  这些人都被叶小天毫不犹豫地处死了。但是能否起到阻吓其他人的效果殊未可知,被处死的那四队人马在做出刺杀决定的时候,何尝不是抱了必死之心?叶小天只能深居简出,以策安全了。

  “尊者……”

  “说过了,叫我大人就好,人前人后两套称呼,一不小心被人听到,总会多生些波折。”

  叶小天微笑着点点头,面前那个神态拘瑾的清秀少妇脸上泛起了羞窘的红晕,只好改口道:“是!大人。”

  这少妇姓代,叫代韵溪,是格峁佬的亲传弟子之一,一身蛊术出神入化。格峁佬谋夺尊者之位,事败之后他那一派的嫡系全部遭到了清洗。

  代韵溪其实并未参与格峁佬的反叛,因为她无心继承格峁佬的衣钵,所以在此之前就已出嫁,成了护教七部落之一的一位部落酋长的夫人。

  但是因为她和格峁佬的师徒关系,她全家还是被发配金沙谷,成了永世不得复出的奴隶,幸亏叶小天出手解救,她一家才得以逃出生天,所以对叶小天这一家人感激涕零。

  叶小天道:“我想要你做的就只有这一件事!曹瑞希和展伯雄龟缩不出,我拿他们没办法。不出所料的话,他们是不会只躲在大宅里等我出招的,肯定要从老巢调援兵,所以,一定要尽快干掉他们,只要干掉一个,剩下的那个也将失去与我做对的勇气!”

  代韵溪站直了身子,在金沙谷恶劣的生活环境中,她的身体变得很憔悴,此刻尚未完全恢复元气的脸颊有些苍白,可苍白的脸颊却因为叶小天的这一番话泛起了激动的红光。

  每一个能被尊者赋以重任的蛊教弟子,都会感到无上荣光,何况叶小天对她全家还有还不清的恩德。代韵溪顿首道:“请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使命!”

  叶小天点点头,代韵溪便恭瑾地退了下去。

  叶小天长长地吁了口气,双腿一放,懒懒地半躺在了椅子上。被手下人视若神明,既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受罪的尊荣。坐卧行走都得注意,远不及在华云飞、李秋池等人面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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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妙雯回到田府不过小半个时辰,田彬霏就怒气冲冲地找了来:“你太不像话了!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决定,还是当着那么多的人,根本无可挽回!”

  田妙雯慢条斯理地喝着茶。问道:“大哥觉得有什么不妥么?发动之前,示敌以弱、卑伏敛翼,这是大哥的主意。田家大小姐连自己的仇都报不了,需要以如此条件借用他人之力,还怕不能让人觉得我田家已经弱到不能再弱?”

  田妙雯很优雅地放下茶杯。很优雅地微笑着,看着田彬霏:“我们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与叶小天公开达成合作。如此一来不也顺理成章了?”

  田彬霏理屈词穷,胀红了脸庞强找理由道:“但是长兄如父,你居然都不跟我商量,就擅自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你也太没有规矩了。”

  田妙雯轻轻撇了撇嘴角,道:“大哥,规矩与田家的复起,哪个重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再说,他总要真的杀了展伯雄。我才会履行承诺,难道你不希望他杀了展伯雄?”

  田妙雯一双妙目盈盈地投注在田彬霏的脸上,田彬霏再度无言以对。

  田妙雯道:“叶小天可能会是我们田家复起的很重要的机会,但是在不能确定他一定成功之前,我们又不能冒险把田家和他绑在一起,除了我牺牲自己,大哥还想得出更好的办法吗?”

  “牺牲你自己?”田彬霏冷笑:“只怕你对这个如意郎君满意的很吧?”

  “是啊,我的确很满意!”田妙雯笑靥如花:“所以。我是心甘情愿地牺牲!”

  她的手缓缓张开,葱白纤细的手指兰花般优雅,田妙雯一根一根地屈起手指。仔细数着:“你看,不要说已经没落了的田家,就算是安宋杨三家,女儿嫁给一方土司,也不算辱没了身份,对吧?

  大部分土司在继任土司的时候都已年过半百。年纪轻轻就成为土司的人屈指可数,所以很多豪门贵女。只能嫁给那有可能成为土司的年轻人,这个人来日未必就会被指定为继任者。这一点上,我又占了便宜。”

  田妙雯抬头看着田彬霏,嫣然道:“他是一方土司,且又年轻英俊,如果他能杀了展伯雄,还能顺利解决接踵而来的重重危机,就说明这个人很有本事。长兄如父的大哥啊,如果这样的妹婿你都看不上,你想给我找个什么样的男人做丈夫呢?”

  田彬霏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田妙雯从桌上拈起一份请柬,向田彬霏面前轻轻一推:“宋天刀邀你赴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宋姑娘央求她大哥下的请贴,宋天刀可是一向不大喜欢你的作派呢!”

  田妙雯轻笑道:“宋姑娘很喜欢你!她是个好姑娘,家世、容貌、人品,哪一样都配得上你,大哥还当珍惜!”田彬霏愤愤地一拂袖子,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田妙雯默默地坐了一阵儿,轻轻一笑,端起茶来,又优雅地呷了一口。最初提出“悬赏令”时,田妙雯的确觉得这是唯一一个既不错失叶小天这个可能帮助田家重新崛起的强大帮助,又能避免田家陷入风险的好办法,一时冲动下,她就当众宣布了。

  回到家里仔细思量一番,她更觉得于公于私,这都是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叶小天是蛊教教主,不会轻易遭了哥哥的暗算,除非她打算做个老姑娘,否则也实在找不出一个比叶小天更可能“长寿”的男人了。

  而且叶小天若真能顺利解决这段危机,田家对他的依赖必重,那时给他机会,只怕大哥也不舍得下手了,这无疑是帮助大哥改变他不正常的情感的一个好机会。

  然而这一切考虑,依旧源于利益,她个人对叶小天又有多么深的情感呢?这份感情有没有深到她情愿以身相许,与他厮守终生的地步?

  田妙雯在心底默默地自问,她小口小口的抿着茶,可那杯茶喝光了,依旧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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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缜密刺杀

  “这可是尊者交待的任务!”

  代韵溪走出去的时候,一种神圣的使命感,让她激动的双腿打颤。其实对所有虔诚的信徒来说都一样,尊者交待给他的是什么任务并不重要,只要这个命令来自尊者,那就是无上荣光!

  吩咐他去冲锋陷阵是这样,哪怕是吩咐他给自己送几张厕纸来,他们一样激动的无以复加。当然,像宝翁那种天天侍候在叶小天身边的人是不会受到这种神圣光环影响的。

  比如说叶小天现在换在身边的这批生苗武士,刚刚跟在叶小天身边时,每次一见到他,本就站得笔直的他们马上就像打了鸡血似的激动,恨不得匍匐到他脚下吻他的靴子,现在他们就镇静多了。

  对于尊者交待的任务,尤其是对尊者来说也是如此重要的事情,代韵溪当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发誓要把它办得漂漂亮亮。

  她手无缚鸡之力,擅长的本事唯有“蛊”。可这蛊是没有办法像传说中的飞剑一样于千里之外杀人的,她要接触到曹瑞希和展伯雄才有机会下手,但曹瑞希现在闭门不出,拒见任何陌生人,她怎么可能见得到。

  代韵溪擅长用蛊,却不擅长用计,但她懂得如何向人求助。她问清尊者身边第一智囊是李秋池李大状后,便《c长《c风《c文《很诚恳地去向李大状求教。

  “李先生,尊者他老人家吩咐奴家刺杀曹瑞希或展伯雄,奴家只擅长用蛊,不擅长用计,如果近不了他们的身,奴家的蛊就没有用武之地,您是读书人,能不能帮奴家想想办法。”

  李秋池想了想,问道:“你准备向他们之中的哪一个下手。还是一起下手?想用什么手段下手?”

  代韵溪道:“奴家想过了,一起杀,万一失手,再想动手就难了,只怕有负尊者他老人家的托付。奴家想把握一些,对曹瑞希下手。”

  李大状负起双手,依稀恢复了几分当年叱咤公堂的气派:“理由呢?”

  代韵溪道:“理由是奴家是接触不到他们的,想下手只能通过食物。展伯雄正在曹家做客,曹家或许不会慢待了他,但曹家的厨子采买食物时。未必会像对待自己的主人一样迎合他的口味。所以,奴家要掌握曹瑞希的口味更容易些。”

  “原来如此!”

  好为人师的李大状轻摇羽扇,做飘飘欲仙状:“这个容易,附耳过来,我送你锦囊三计!”

  代韵溪愣了愣,她一个年方双十的少妇,怎么好意思离一个男人那么近。

  李大状突然也明白过来,装过头了,忙干笑两声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必附耳过来了,你仔细听着,我授你三计,保你达到目的。至于能否得手,就看你的功夫了。”

  代韵溪毕恭毕敬地道:“请李先生指教!”

  李大状摇着扇子,滔滔不绝地对她说了一番,代韵溪认真听着。回去之后便照李秋池的吩咐行动起来。

  首先,她派人去曹府四门外摆摊卖菜卖肉。作为一个部落首领的妻子,代韵溪身边有大把的人手可用。被她派出去的人都是山里汉子。本色演出,衣服都不用换,挑起菜筐就是菜农、拎起刀子就是屠夫,眼力再好的人也看不出破绽。

  随后,她派人去调查曹瑞希来到贵阳城后,都在哪家酒楼举办过宴会或参加过宴会,这种上档次的大酒楼并不是很多,所以调查起来也不难。

  接着,代韵溪就派人换上富绅的衣服,逐一拜访这些酒楼。这些山里汉子,换上富贵人的衣服,也只像个暴发户,不过按照李大状的计策,并不用担心被人看穿,因为这些人,扮的就是暴发户。

  他们自称家乡在曹土司辖下,家里有几座山,不过都是荒山秃岭,却也没什么钱。但是前些天“地龙翻身”,山岭裂开了缝隙,竟被他们发现了一条矾矿脉。

  于是,这些幸运儿发了财。不过,虽说那地是他们家的,可是就连他们都是属于曹瑞希曹大老爷的,所以他们迫不及待地追到贵阳,想征求曹大老爷同意,允许他们开矿。

  为了得到曹大老爷的允许,他们想宴请曹瑞希。为了取悦曹瑞希,他们想投其所好。于是,他们赶到曹瑞希举办过宴会的酒楼,打听曹老爷饮食上的喜好。

  一个成功的商人做什么事都会很认真,他们的功夫不仅下在题内,也会下在题外,曹瑞希曾经举办过酒宴的这些酒楼,恰恰都是贵阳饮食业中的成功者,这些店家自然都是些很用心的人。

  客人包下酒楼宴请宾客,这个客人财力一定雄厚,为了能够让这位富豪感到满意,下次还来他们店里光顾,店里掌柜的不仅仅要把他们侍候得无比周到,还会很认真地观察他们的口味。

  哪些菜肴他们爱吃,哪些菜肴他们不爱吃,掌柜的会精心记载,做成一份秘密档案。现在有人向他们请教,正常情况下他们当然是绝不会说的。

  但是今天来向他们请教的这些人,并不是具有竞争关系的同行,这些暴发户也是他们的客户,要在他们的酒楼宴请贵客,掌柜的自然就热情接待,并合盘托出了。

  很快,代韵溪就掌握了有关曹瑞希饮食喜好的全部资料。掌握了这些资料之后,代韵溪就精心研究起来。有些不合用的菜肴是必须要舍去的。

  比如说曹瑞希爱吃的菜里面有一道金针鸡汤,这就没法用。蛊的威力是很大,可蛊虫并没有在沸水里游泳的本事,不管是在金针菇里下毒,还是在老母鸡身上下毒,都过不了炖汤这个环节。

  最后,代韵溪选中了“鱼脍!”鱼脍就是生鱼片,把蛊下在活鱼身上,通过鱼脍被人服下,可以确保这个过程中蛊是活的。

  通常用来制作鱼脍的鱼是鲤鱼,此外还有鲙鱼、青鱼、鲈鱼等等。鲤鱼是大众菜,吃的人未必会是曹瑞希。而鲈鱼在当地就贵了许多,所以代韵溪就吩咐一个菜贩卖起了鲈鱼。

  这个想法却不是李大状想出来的,李大状给她指点办法就是了,又哪可能想得这么细,但是代韵溪既然能想得到把聪明人该做的事求助于聪明人,她又能笨到哪儿去,这主意自然是想得到的。

  为了确保曹家一定会在他们的摊位上买鱼,代韵溪还吩咐人买走了曹家周围所有鱼贩的鱼以及大部分曹家常买的肉、菜。

  代韵溪安排的这些菜贩、肉贩、鱼贩已经在曹家周围做了好几天生意,卖的菜新鲜,又比别人家便宜。曹家厨子早就成了他们的常客。

  这天曹家厨子笑眯眯地带着两个帮厨摇摇摆摆地出了后门,来到摊位前一瞧,今天各家摊子上可供挑选的食材着实不多,厨子不禁皱起了眉头。

  等他晃到代韵溪安排的鱼贩处时,见一桶鲈鱼肥美鲜活,不禁两眼一亮,今儿的菜式太少,老爷这些天心情正不好,要是菜做的不好。老爷一定会怪罪下来。难得这有卖鲈鱼的,这鱼的卖相又好,老爷爱吃鱼生,不如买条鲈鱼。

  “就它了。挑一条最肥的秤一秤!”胖厨师伸出胖胖的手指,指着水桶发话了。

  ……

  胖厨师给曹瑞希做的这道鱼脍叫“金齑玉脍”,这是从古至今几十道鱼脍中最有名的一道菜,需蘸“八和齑”食用。“八和齑”是用蒜、姜、橘、白梅、熟粟黄、粳米饭、盐、酱八种料制成的一种蘸料。

  曹瑞希本就喜欢吃鱼生。这几天郁郁不欢,吃的又少,今日尝到可口的美味。一条鱼都被他吃光了。开心之下,曹瑞希还赏了那个厨子。

  次日午后,那个胖厨子就眉开眼笑地跑到了后门外:“你们这儿卖的鲈鱼不错啊,又肥又鲜。我昨儿买回去做了道鱼脍,我们老爷吃的很开心。

  你注意了,以后每隔一天,就给我准备一条大鲈鱼。要是你手里恰好没货,就去别处进,价钱上面我是不会亏待了你的,明儿就该准备了,可别忘了!”

  消息传到代韵溪那里,代韵溪很开心,干脆扮作鱼贩的老婆跑到曹府外面,等着听到曹瑞希暴毙的好消息,以便第一时间向尊者他老人家复命。

  但是,第二天午后,那个胖厨子来了,眉开眼笑的,代韵溪看在眼里,心中顿时一凉,她遇到了最担心的事,她遇到服过避蛊药的人了。

  避蛊方其实就是蛊教的避蛊汤,蛊教当初还没缩回深山以前,与外界各部落的土司头人来往十分密切,而且当时未曾加入蛊教的野路子蛊术师也甚多。

  如此一来,为了确保这些与蛊教保持密切关系的权贵们的安全,蛊教就传出了这个方子,之所以传方而非传药,是因为配制这服药所需要的药物包含了太多昂贵药材,有些药材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蛊教也搜集不全这么多的药,干脆把方子给你,你用上十年甚至几十年的功夫,什么时候凑齐了什么时候算。当时的蛊教并不像现在这么保守,也不像现在这么缺乏自信,所以并未把这种药方作为挟制众部落的手段。

  千百年下来,这个药方就被得到传承的土司世家视作至宝了,不过因为相应的药材千金难求,有些家族即便有药方也常常配不齐,有时三两代才能有一人有幸得以服用。

  而像安家这样财大腰粗、手眼通天的人家,除了安老爷子,几个嫡系长房的重要人物恐怕也都服用过了。

  代韵溪用的这种蛊,自服下开始,发作期最多一天,如今这厨子眉开眼笑的,心情这么好,显然曹瑞希没死。曹瑞希没死,只有一个可能:他服过避蛊方。

  “怎么办?”

  几个部下忧心忡忡地看着代韵溪,代韵溪低头沉思良久,慢慢抬起头来,清秀的脸颊上带着一丝冷笑:“你以为服过避蛊方就能逃过我蛊教的手段了吗?蛊教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今儿就让你瞧瞧老娘的手段!”

  第三天快到傍晚的时候,那个胖厨师来了,眉开眼笑的:“我们老爷……死了!”

  胖厨师泪水滂沱,却依旧眉开眼笑的,这厮可恶,天生笑脸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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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明如镜

  胖厨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你、你、还有你……,你们所有人的菜,我都要了。你们再去多进些菜来,我们府里要操办丧事,明儿后儿三天,都多进些菜!”

  曹瑞希死了,死的还不只他一个,而是一群人,现在曹府二堂院子里已经摆满了尸体。

  昨夜二更时分,曹瑞希正在睡觉,卧房的门突然“轰”地一声被撞成了碎片,曹瑞希从睡梦中被惊醒。他睡觉有点一盏灯的习惯,所以一睁眼就看到了他的贴身侍卫。

  曹瑞希身边有十二名贴身侍卫,日夜轮班保护他的安全。出现在床前的这个侍卫,正是他今晚轮值的六名侍卫之一。曹瑞希怒道:“出了什么事?”

  那个侍卫横眉立目地站在床前,没有恭驯地弯腰,也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扭曲着面孔,慢慢扬起了他手中的刀。曹瑞希大骇,急忙向床里缩去,惊恐地道:“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来人呐!”

  随着他的一声大喊,那个侍卫突然疯狂地大叫一声,狠狠一刀劈了下来。刀光如电,劈碎了床架,刀光夹着粉碎的木碴劈下,血光迸现,曹瑞希的大喊声戛然而止。

  碎木的碴子还在空中飞舞,嗅到血腥味儿的侍卫兴奋起来,两只眼睛呈现出异样的红色,他的刀又扬了起来,一刀、两刀、八刀、十刀,无数刀……

  床上只剩下一片肉泥,已经完全看不出人体的迹象,这时又有两个侍卫红着眼睛疯狂地冲进了卧房,他们也嗅到了血腥味儿,但是床榻之上已经没有了可以供他们发泄杀人**的目标。

  此时先前那个侍卫一刀剁进了床沿,正在奋力拔刀,两个后来的侍卫狂吼一声就向那个侍卫扑过去。

  其中一个侍卫只一刀就砍掉了站在床榻边的侍卫手臂,可那断了手臂的侍卫既未惨叫也未躲闪。他直勾勾地瞪着床上的一片血红,伸出另一只手继续拔刀,溅满血迹的脸上带着可怖妖异的怪笑。

  马上,他的头就被另一个侍卫砍飞了,两个后来的侍卫疯狂地冲着他的尸体前一阵砍剁,互相看一眼,突然野兽般厮吼着冲到一起,开始了另一场厮杀。

  他们都中了蛊,可以令人神智迷乱,做出任何疯狂之事的蛊。毒蛊入脑。整个人已经彻底疯狂。

  这蛊当然是代韵溪下的。代韵溪一开始没有采用这一办法,一是她不想多造杀孽,疯子杀人是不分妇孺、不分何人的;二来,她不能确定这些人发疯就一定会杀掉曹瑞希,也有可能发疯之后他们就会胡乱寻找目标动手,给曹瑞希留出足够的躲藏时间,远不如直接对曹瑞希下手更有把握。

  但是,曹瑞希服过避蛊方,直接下手无效。代韵溪就只能采用这种办法:用毒蛊间接杀人了。

  这些天代韵溪的人守在四门卖菜卖肉。通过曹府下人对曹府中的事了解了许多,这些事在别人眼中毫无价值,但是对一个有心杀人且有寻常人所不具备的杀人本领的人来说却大有价值。

  比如代韵溪已经知道,曹老爷身边有十二名贴身侍卫。日夜轮班守护。曹老爷虽然为人苛刻,但是对自己的贴身侍卫却很优容,这十二名侍卫享受着远比一般侍卫优厚多的多的待遇。

  这十二名侍卫都是孔武有力,武功高强的武士。所以他们的食量很大,受曹老爷影响,他们对几种特殊的肉食还喜欢生吃。吃鱼对这些大肚汉来说完全没有感觉。他们喜欢生吃牛肉。

  曹府每天采买的菜肴里面,都会有一大块牛肉用来给他们制作食物。有时生吃,有时也会卤酱,代韵溪也不确定他们昨晚就一定会生吃牛肉,但是菜谱一日一轮,总会轮到的。

  幸运的是,昨天他们吃的正是生牛肉,代韵溪不用等得太久,当天晚上他们的“疯牛病”就发作了。轮值的侍卫冲进曹瑞希的卧房大发兽欲的时候,当夜没有轮值的几个“疯牛病患者”也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厮杀。

  当这些患了疯病的侍卫全部被干掉后,除了他们十二个,曹家又搭进去几十号人,这些人的尸体现在就停在二堂。至于曹瑞希,只能把他的断骨碎肉和掺在一起无法分离的木头碴子盛在一个盒子里了。

  一大早,展伯雄就气呼呼地闯出了客房所在的院落,直奔后宅。昨夜府中呼喝呐喊,杀声震天,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他想出来见曹瑞希,守在客院的侍卫又不准,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清楚。

  展伯雄觉也不敢睡了,点灯横刀,戒备地守了一夜,现在曹府终于安静下来,展伯雄实在按捺不住了,这才想强行闯出来见见曹瑞希。

  说也奇怪,昨夜他要去后宅,曹府侍卫不准,此时他一路行来,居然没有人阻拦。就连他从客房院子里出来时,那些守候在客院的侍卫都在交头接耳,满面惶恐,根本无心拦阻他。

  “姓曹的,你给我出来!我展伯雄是你的客人,不是你的犯……”展伯雄大步流星地迈进二堂院落,话刚说到一半儿,就看到满院放置的尸体,展伯雄说到一半的话登时咽了回去。

  他吃惊地看看满院尸体,对一个刚刚又抬了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来的侍卫问道:“有人夜袭曹府?”

  两个侍卫神色恍惚,根本没有作答,展伯雄冷哼一声,大步向厅中走去。

  曹府管事神色惨淡地站在堂上,双眼茫然无神,眼睁睁看着展伯雄进来,却仿佛根本没有看见。

  展伯雄左右看看,没好气地问道:“曹瑞希呢?”

  那管事撒着双手站在那儿,眼神根本没有焦距,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说话。展伯雄大怒,一把揪住那管事的衣领,大喝道:“这就是你们曹家的待客之道吗?”

  那管事眼珠微微动了一下,茫然道:“什么?”

  展伯雄舌绽春雷,大吼道:“曹瑞希呢?”

  那管事慢慢转过僵硬的身子,向堂上一口箱子指了指。展伯雄看了看那口近乎方形的箱子,不禁有些奇怪,这箱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曹瑞希藏在里边?

  展伯雄心中浮起了不祥的感觉,可他还是想不到里边装的真是曹瑞希,虽说曹瑞希身材瘦削,可他哪怕死了,也没有用这样一口腿都伸不直的箱子装起来的道理啊。

  展伯雄狐疑地看了看管事,见他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也懒得再去问他。展伯雄走到箱子旁边,迟疑着伸出手。将那箱子微微掀开一些,往里边看了一眼。

  展伯雄蓦然张大了眼睛,他不明白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于是把箱子一把掀开来,仔细看看,再仔细看看,展伯雄突然喉头一紧,飞快地向一侧跑去,还没跑到墙角。就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展伯雄还没吃早餐,很快就吐得只剩下酸水了,他擦擦嘴巴,苍白着脸色问那管事:“箱……箱子里……”

  那管事惨声道:“箱子里。就是我家老爷……”

  展伯雄哇地一声又吐了起来,这一次酸水变成了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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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最怕什么?做官的人也是人,是人就有贪生畏死的,但并不是每一个做官的人都怕死。而且做官的人权柄在手。护卫重重,本身就不太惧怕刺杀,他们又是代表着朝廷。刺杀的后果太严重,所以对这一点并不会有太顾忌。

  但是做官的人十有八九都怕丢官,做官的人还怕家人受到伤害。他们自己可以高居官衙之内,出则仪仗卫队,却不能把家人也整天关在家里,如果他们的安全受到威胁,难免就要担心。

  李大状受叶小天吩咐,这些天就在思量如何对付陈臬台。他重金买通了提刑按察使陈洪岳的车夫,车夫是个很容易被人忽略的下贱人,但是很多主人的隐秘之事,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

  李大状给了车夫一笔足以让他辞去车夫职务,逍遥一生的金钱,陈臬台的车夫就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对李大状说出来了。

  比如说陈臬台最喜欢的并不是他的长孙,而是他的幺孙,陈臬台经常带着他的这个宝贝孙子一起出游,每次出游,他所有的孙子里边,只有这个幺孙够资格被他携入自己的车子。

  比如说陈臬台有个心爱的女人,那女人本来是一个女犯,陈臬台见她生得百媚千娇,所以帮她减刑出狱,变成了自己的外室。

  年迈之后,陈臬台对女色已经不是那么热衷,但是对这个外室却是特别的宠爱。来贵阳上任时,他也把这个外室带来进行了安置,陈臬台每个月有近乎一半的时间要宿在这个外室娘子那里。

  打听到这些消息之后,李大状首先找到了陈臬台的那位外室小娘子,小娘子年方二九,唇红齿白,异常娇俏,配上陈臬台还真是一树梨花压海棠了。

  李大状连哄带吓地从那小娘子手中拿到了臬台大人循私枉法的铁证,又叫人诱拐了臬台大人的幺孙,在陈家上下惊慌失措的时候,却又把这个小孩子送回了陈家。

  陈臬台的幺孙回家的时候,手里举着糖葫芦,怀里却揣着一封信,信中所言正是那位外室小娘子当初身犯何罪,如何被他救出大牢,如何被他收为外室的罪证。

  陈洪岳先是被爱孙的失踪吓得魂飞魄散,又被外室娘子的机密被人发现而心惊胆战,这时候曹家惨案的消息也送到了他的公案之上!

  陈大老爷听兵备佥事杨健惨白着了一遍,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只说了一句话:“你下去吧,不要再理会叶小天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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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怪现象

  代韵溪圆满完成了叶小天交待给她的任务,李大状同样圆满完成了叶,

  叶小天并没有意识到,当他手下拥有了一批可以独挡一面的人物时,就是他成为一面之雄的开始,如果手下无人,一个人再能干也休想打造出稳立一方的地位,更不要说成为一方霸主了。

  叶小天出身是天牢的一个狱卒,良知犹在,但从未上升到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的地步,他行事或凭一己喜恶,或凭一己良心,如此亦正亦邪的个性再配上他驴性十足的脾气,便打造出了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物。

  曹家血案再一次传遍贵阳城,经过口口相传,本就令人惊怖的事情被添油加醋一番后,传扬成了一个十足十的恐怖故事。叶小天的大名一时间产生了小儿止啼的效果,被贵阳百姓称为天魔!

  不过,那些为了口腹之欲而奔波忙碌的平头百姓是最懂得苦中作乐的一群人,他们会从最寻常的生活琐事中寻找乐趣,哪怕那是最阴暗、最血腥的事情。

  从花溪血案一直到曹家血案,这所有的一切,被他们用同一个原因串联了起来:女人!

  为什么有人埋伏在花溪,阴谋杀死叶天魔?为什么叶天魔派人干掉了张雨桐?叶天魔和张雨桐两个人年纪相仿,容貌都不错,地位差不多,而在他们中间,有一个若有若无地的倩影:于珺婷。

  紧接着,展家女凝儿将要成为杨天王的夫人,而叶天魔曾为了展凝儿向展家求亲,遭到拒绝。

  还有田家小姐田妙雯姑娘,她在安家当着那么多土司的面公开声称只要叶小天杀了展伯雄,她就委身下嫁。这背后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呢?

  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很快他们就发掘出了更多的细节,包括叶小天在刺客手中救了田家姑娘后。两人曾经失踪了整整一夜,整整一夜啊,一夜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很多故事啦!

  经过他们丰富的想像,愣是给一个如此血腥的故事,涂上了一层香艳的粉色,而故事的重点也从那些憋屈死去的土司老爷们换成了那些活色生香的绝代佳人。

  这样的故事最有市场,当然,也有人对此不屑一顾:你们这些村夫蠢妇,什么事儿都能联系到男女之事上!这事何等明显。分明是刚刚上位的卧牛司长官想要出头,可他所在的地方早就挤满了土司,根本没有他的位置了。

  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他的坑了怎么办?他想占地盘、他想出人头地,唯一的选择就是把别人踩下去,否则他根本没有机会起来,所以才发生了这样的事。

  “你个自以为是的白痴伪君子,为了女人怎么啦,死太监起开!”惟一的明白人马上就被口水淹没了。大家依旧津津乐道于他们最感兴趣的话题:女人与暴力。

  曹家血案发生后,贵阳城陷入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安静。一直拍案叫嚣要严惩凶手的提刑按察使司陈大人居然神奇地没有发声;本就对叶小天颇有好感的安家当然不会有所动作。

  已经表态只要叶小天杀了展伯雄就委身下嫁的田姑娘所代表的田家当然也不作声。安家呢?安家的态度暧昧不明。

  但并没有人因此看轻了安老爷子,如果因为一件事就被人看轻了,那土司王的地位也太不值钱了。血淋淋的历史证明,这个有时候被人骑到头上依旧可以沉默不言的老头子,绝对不可以等闲视之。

  他的高明之处正在于你不知道他有多么高明;他的可怕之处正在于你不知道他有多么可怕;安家的实力有多么强大,大家都是清楚的。安家绝对有能力辗死叶小天,但安家没有人出面,只能是别有考虑。

  所以没有人会因为安老爷子的沉默。就认为安老爷子束手无策。他们本能的反应是:安老爷子态度如此暧昧,一定是看出了我没有看出的问题,他的解决方法一定是我所想不到的,这是雄踞夜郎历千年不败的安家土司王给人的强大信心!

  在这个过程中,播州杨氏当然不会被人忽略,播州杨氏如今已经成为实际上仅次于水西安氏的强大存在,播州杨氏与水东宋氏之间的战争虽然处于僵持状态,可是不要忘了,战场是在宋家的地盘上,杨应龙是一个入侵者,如此前提下的平衡实际上就意味着杨应龙占了上风。

  杨天王的女人被叶天魔刺伤过,用自得其乐的,叶小天是继杨天王之后,第二个让田雌凤流血的男人。展家又将和杨家联姻、曹家则一向比较靠拢杨家,如此新仇旧恨,杨家在这个时候总该站出来了吧?

  可是没有,杨家招摇于贵阳的只有一个田雌凤,而田雌凤好像完全忘记了叶小天加诸于她身上的屈辱。臬台大人暧昧着、安家暖昧着,杨家着暖昧,田家着暧昧,宋家暧昧着,暧昧的气氛弥漫了整个贵阳城。

  此时,叶小天开始频频进行社交活动,安家及其派系的权贵,田家及其派系的权贵,没有明显山头倾向的权贵,都在叶小天的邀请之列。

  由于叶小天现在凶名在外,只要不是铁了心想站在铜仁张氏、石阡曹氏、展氏一方的土司,都会给他面子应邀赴约。

  至于和安家、杨家有直接关系的权贵,叶小天根本没有邀请,明知人家不会惧怕他的凶名,背靠一座大山也不会在乎他的势力,他又何必自找没趣。至于田宋两家,交情已经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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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梦熊叶巡抚已经到了黔州,很快就要进入贵州地境了。被黔州知府迎入馆驿的第二天,叶梦熊接见了一个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人。

  叶梦熊是进士出身,一个纯粹的文人,但是已经很少有人记得这一点,就连他当年一块科考高中的同年,几乎都把他当成了一员武将。因为在他的宦途生涯中,打仗的时间远远多过文治的时间。

  做为一个文人出身的武人,叶梦熊比一般的武人更明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所以他很重视探马斥候的作用。黔中权贵云集贵阳,不断派人打探他的行程,他也同样派有探马,先行赶往贵阳,打探土官们的反应。

  今天这个人就是被叶巡抚派往贵阳打探消息的,他带来了近来发生在贵阳的一系列惊人事件。惊人事件听在叶巡抚耳中,眼睛都没眨一下。

  残忍到没人性的巨寇大盗他早就见识过了,在辽东战场上尸山血海的场面他也见过识过了,一个亲眼见识过横尸百万、血流飘橹的三军统帅,又怎么可能被这种近乎江湖仇杀的小手段吓到。

  吓到的是他身边的幕僚花先生。花晴风听那斥候把发生在贵阳的几桩血案一一道来,只听得后脑勺冒凉气。他早知道叶小天这人有点驴,可是没想到他的杀气这么重。

  花晴风想起他在葫县时,曾用那样拙劣可笑的手段一再地对付叶小天,居然还能好端端地活到今天,不由得暗自庆幸。想想张雨桐、曹瑞希的下场,他的“被发疯”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接下来,叶小天还要对付展伯雄吧?安宋田杨四大家真的会坐视他胡闹到底?巡抚大人即将赶到,贵阳提刑司会放任事情乱到不可收拾,用一副烂摊子作为新任巡抚的见面礼吗?

  “真是令人期待啊……”

  花晴风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他对叶小天的敌意,从来就没有消失,只是畏于叶小天的手段,不得不藏起他的獠牙,摆出一副友善的模样。

  而今他有了大靠山,藏在内心深处的仇恨种子便悄悄地发了芽,他很希望叶小天继续闹下去,闹到叶巡抚赶到贵阳,拿他的人头祭旗,作为开衙建府的彩头!

  想到这里,花晴风把希冀的目光投向了叶梦熊。叶巡抚捋着胡须微微一笑,道:“好的很!不破不立嘛!那么……,我们就在靖州府多歇息几天吧,然后再启程入黔。慢些走,欲速则不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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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曹家处于一种很奇怪的处境。曹瑞希已经被装进了盒子,在曹家发号施令的人变成了姓展的,曹家人群龙无首,也只能听从他的命令。展伯雄当起了曹瑞希的家,把自己的随从部下全都召集到了曹府。

  对于曹瑞希的死,曹家不乏能人,已经有人判断出,那些发疯的侍卫应该是中了蛊,展伯雄更加小心了。但凡买来的菜,都要先让家里养的鸡鸭猪马先吃,剩下的放一天,它们吃了若没有事情,他才拿来吃。

  总之,人家飞将军李广是士卒不尽饮他不近水,士卒不进食他不尝。展大老爷却是牲口不吃他不吃,如此苦苦捱了数日,吃不香睡不好,展大老爷的白发都增添了几根。

  这天晌午,曹府门前突然人喊马嘶,守在大门口的人爬上墙头一看,马上欢天喜地的跑去向展伯雄禀报:“救兵到了!”

  曹家二爷曹瑞云亲自带了五百精兵赶了来,展伯雄闻讯大喜若狂,立即亲自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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